目标明确后,开封府的衙役如同撒开的网,悄无声息地覆盖向开封城的各个角落。墈书君 芜错内容左手手腕有枯枝状胎记、年约二十余岁、精通药理的柳姓男子——这个画像被迅速传递下去。重点排查的区域,除了药铺、医馆,更扩展至客栈、茶楼、乃至一些需要些许药理知识的行当,例如染坊、香料铺等。
包拯坐镇府衙,看似平静,指节却在案几上无意识地轻叩,显露出内心的不平静。公孙策则不断整理著各方汇聚而来的零星信息,试图拼凑出那个神秘“柳姓学徒”的踪迹。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日头渐高,又缓缓西斜。
终于,在临近黄昏时分,张龙带着一身尘土与急切,快步闯入书房。
“大人!有线索了!”张龙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我们在城西一家名为‘百草堂’的药铺,得到了关键消息!”
包拯眸光一凝:“讲!”
“百草堂的坐堂郎中回忆,约在半月前,确实有一位姓柳的年轻男子前来应聘学徒。此人年纪、相貌与大人所述相仿,药理知识颇为扎实,尤其对矿物毒性颇有见解,郎中当时很是满意。但奇怪的是,此人只在店中做了两日,便借口家中有急事,不辞而别。郎中只记得他自称柳七,左手似乎总是戴着个半旧的护腕,未曾见过其手腕。”
护腕!这几乎是对胎记的刻意遮掩!
“可知他离去后可能去向?”包拯追问。
“郎中不知。但店中一名负责切药的小学徒提到,柳七在店那两日,曾数次向他打听过城南王记绸缎庄王家的事情,问的都是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琐事,比如王家老爷身体如何,家中近日可有异常,库房是否常需清扫等。”
打听王家!这绝非巧合!
“还有,”张龙继续道,“那小学徒说,柳七不辞而别的前一晚,似乎心神不宁,曾独自在店后院中徘徊许久,嘴里好像喃喃念叨著什么‘辰州’、‘报仇’、‘不能再等’之类的话。微趣暁说王 更欣最哙”
辰州!报仇!
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这柳七,定然就是辰州府那个失踪的药师学徒!他来到开封,潜入药铺,打听王家,目的就是为了寻找玄青子和王伦报仇雪恨!他知晓画毒阴谋,却因某种原因无法直接揭发,最终选择了“纸衣示警”这种极端方式!
“他定然还在城中!”公孙策断言,“他大仇未报,玄青子尚未落网,他绝不会轻易离开!”
包拯沉吟片刻,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他打听王家库房库房是王允中毒之地,也是王伦与玄青子可能藏匿证据之处。他选择‘纸衣’纸衣是陪葬品,与死亡、与王家密切相关。此人行事,皆围绕着王家及其相关之物。他此刻最可能去的地方”
包拯与公孙策几乎同时抬头,目光交汇,异口同声:
“王家旧宅!或者坟场!”
“王朝马汉!”包拯立刻下令,“带人秘密包围王家宅院,尤其是库房附近,仔细搜索,发现柳七,务必生擒!赵虎张龙,随本府去乱葬岗!”
“是!”
夜色再次成为最好的掩护。乱葬岗比前次来时更显阴森,夜枭的啼叫远远传来,令人毛骨悚然。包拯一行人并未打草惊蛇,而是借着枯树与坟包的阴影,悄然潜行,逐渐靠近王允的那座新坟。
距离坟茔尚有数十步,眼尖的赵虎便猛地拉住包拯,低声道:“大人,有人!”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王允坟茔不远处,一个模糊的黑影正蹲在地上,面前似乎摆放著什么东西,微弱的火星一闪一闪,像是在焚烧纸钱。那身影单薄,在凄冷的夜风中显得有几分萧索。
包拯示意众人分散包抄,自己则与公孙策、赵虎张龙缓缓靠近。
走得近了,才看清那是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年轻人,背影清瘦。他并未察觉身后的动静,只是专注地将手中的纸钱一张张投入面前一个小小的火堆中。火光照亮了他半边侧脸,年纪果然二十出头,面容普通,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郁与沧桑。
他的左手手腕上,赫然没有佩戴护腕,借着跳跃的火光,可以清晰地看到,那里有一块暗红色的、形状正如扭曲枯枝的胎记!
就是他!柳七!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看到包拯等人,他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极度的惊慌,下意识地就要起身逃跑。
“柳七!”包拯沉声喝道,声音在寂静的坟场中格外清晰,“本府包拯,已知你身份。辰州旧案,开封新仇,你还要躲到几时?”
柳七的身形僵在原地,准备迈出的脚步如同灌了铅。他缓缓转过身,面对着包拯,脸上的惊慌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著绝望、释然与深深疲惫的复杂神情。
“包包大人”他声音干涩,带着一丝颤抖,“你们终究还是找到我了。”
“那坟头‘血衣’,可是你所为?”包拯开门见山。
柳七沉默了片刻,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承认了:“是是我做的。”
“为何要如此?”
柳七抬起头,望向漆黑的天幕,眼中泛起痛苦的水光:“为了报仇也为了赎罪。”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开始讲述那段尘封的往事:“我本辰州人氏,自幼父母双亡,在‘济生堂’陈大夫手下做学徒。数年前,那妖道玄青子来到辰州,与我家老爷就是陈大夫,结识,时常论道。我那时年幼,只觉那道人有学问,对他颇为敬重。直到直到那一日”
他的声音哽咽起来:“我无意中听到玄青子与老爷争执,似乎是为了某张古药方。当夜,老爷便暴毙身亡,症状与那王允一般无二!我心中恐惧,又发现老爷珍藏的几味稀有毒草不见了,其中便有‘钩吻’!我意识到是玄青子下的毒手!我想去报官,可玄青子威胁我,若敢声张,便让我与老爷一同上路我我害怕了便偷偷逃出了辰州,四处流浪”
“这些年来,我隐姓埋名,苦读药理,一是为了活下去,二便是想着有朝一日,能找到玄青子,为老爷报仇!苍天有眼,让我在开封再次发现了他!我暗中跟踪,发现他与王伦勾结,竟要用同样的手段毒杀王允!我认得他们购买的材料,知晓他们定然是在调配那种混合了矿物与‘钩吻’的奇毒!”
“你既已知晓,为何不早来府衙报案?”公孙策忍不住问道。
柳七脸上露出惨然的笑容:“报案?我如何报案?我一介流民,无名无姓,空口无凭,谁会信我?更何况辰州旧案,我乃失踪的嫌疑人之一,一旦露面,官府首先抓的恐怕是我!我我不敢”
他低下头,声音充满了无力感:“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布局,看着王允步入死亡我心中备受煎熬!我知道王允死后,他们定然会毁画灭迹,届时死无对证,玄青子又能逍遥法外!我不能再让他得逞!我必须做点什么!”
“所以你就想到了‘纸衣示警’?”包拯道。
“是”柳七承认,“我知道那毒物含磷,遇热会显异象。我便设法弄来一件同样的纸衣,用我私下里根据他们购买材料推测、尝试配制的类似毒液浸泡染红——我知道那并非原毒,但足以显色显光。我将它插上坟头,就是要引起官府的注意!我知道,只要开封府介入,只要包大人您定能查出画中玄机,揪出真凶!”
“那封匿名信呢?”
“也是我写的。我见王伦似乎有所警觉,在库房寻找东西,怕他提前毁画,便写信警告于他,想拖延时间我在信中画上我手腕的胎记,一是想暗示我的身份与毒物有关,二也是一种破釜沉舟吧。”他抬起左手,看着那枯枝状的胎记,眼神复杂。
真相至此,已大白于天下。柳七,并非同谋,而是一个被卷入连环阴谋的、充满恐惧与挣扎的复仇者与举报者。他的方式虽极端,却也是在那特定困境下,所能做出的最无奈、最决绝的选择。
包拯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他背负著过往的阴影,怀着深仇大恨,在恐惧与良知的夹缝中艰难前行,最终以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完成了他的复仇与救赎。
“玄青子下落,你可知道?”包拯最后问道。
柳七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刻骨的恨意与遗憾:“不知。他太过狡猾。我若能找到他,早已亲手杀了他,为老爷报仇!”
包拯默然片刻,对赵虎道:“将他带回府衙,妥善看管。”
柳七没有反抗,任由衙役上前。他最后看了一眼王允的坟茔,又看了看包拯,深深一揖:“包大人谢谢您还了辰州陈老爷,还了开封王老爷一个公道。”
他的身影在衙役的押送下,渐渐消失在坟场的黑暗中。
包拯独立于夜风之中,望着那堆即将燃尽的纸钱灰烬,心中并无多少轻松。案件虽破,主犯落网,举报者归案,但玄青子依然在逃,而柳七的命运,又将如何?
“大人,此案”公孙策轻声问道。
“柳七之事,情有可原,但其行为,亦触犯律法。具体如何裁定,需仔细斟酌。”包拯叹了口气,“当务之急,是全力缉拿玄青子!此獠不除,必留后患!”
他转身,面向开封城的方向,目光坚定。
“传令下去,画影图形,海捕公文,通缉妖道玄青子!他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将其缉拿归案!”
夜风吹过,卷起坟头的尘土。一件血衣,引出了一段跨越数年的恩怨情仇。而正义的追索,永远不会因为一个元凶的漏网而停止。开封府的灯火,将继续照亮每一个试图隐藏在黑暗中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