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杰蒲扇般的大手拨开人群，像一头闯入羊圈的猛虎。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滩已经开始凝固的血，和血泊中那具被白布草草盖住的尸体。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郑凡身上。
看到郑凡虽然狼狈，但人还好好站着，刘文杰提着的心猛地放下一半。
可紧接着，当他看清现场对峙的局面，以及王建功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时，另一半心瞬间被滔天的怒火填满。
“王建功！”
刘文杰的咆哮声在狭窄的巷子里激起回响。
“你他妈的在搞什么名堂！”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跟前，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专案组成员，怒目圆睁地瞪着王建功。
那架势，仿佛下一秒就要把王建功生吞活剥。
王建功被他这一下推得一个踉跄，脸上闪过一丝恼怒，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官僚式的冷漠。
他扶了扶自己的帽子，慢条斯理地开口：“刘所长，请注意你的言辞和身份。”
“我注意你妈！”
刘文杰破口大骂，唾沫星子都快喷到王建功脸上。
“这是我的辖区！死的是我的人正在追查的线索！你带着人来，二话不说就要给我的人扣帽子？”
“谁是你的人？”
王建功冷笑一声，眼神轻蔑地扫过刘文杰，最后定格在郑凡身上。
“刘所长，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郑凡同志，现在是‘a先生’专案组的成员，归我直接领导。衫捌墈书徃 芜错内容”
“他违反纪律，擅自行动，不仅没有保护好重要目击者，反而打草惊蛇，导致目击者惨死，线索彻底中断！”
王建功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向郑凡的罪状。
他抬起手，指向郑凡，用一种宣判的口吻，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
“鉴于郑凡同志的严重违纪行为，以及造成的恶劣后果，我宣布，从现在起，暂停其在专案组的一切工作！”
“立即跟我们回去，接受组织调查和处理！”
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
赤裸裸的公报私仇。
明晃晃的栽赃嫁祸。
专案组的人，眼神各异，有的人低下了头，有的人则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笑意。
红星派出所跟着刘文杰来的民警们，个个义愤填膺，拳头都攥紧了。
“放你娘的屁！”
刘文杰彻底炸了，他一把薅住王建功的衣领，双眼赤红。
“你再给老子说一遍！”
“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红星派出所的地盘！”
眼看一场全武行就要上演。
一只手，沉稳而有力地搭在了刘文杰的手臂上。
是郑凡。
刘文杰扭过头，看到的是郑凡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刘叔。”
郑凡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别跟他们吵。”
刘文杰一愣：“小郑，这王八蛋他”
“没用。”
郑凡摇了摇头，打断了他。
“跟一群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讲道理，是浪费时间。”
他的视线越过刘文杰的肩膀，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刺向王建功。
“我们现在需要的，是证据。”
“是能一锤定音，让他们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的证据。”
王建功接触到郑凡的目光，心头莫名一跳，竟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刘文杰看着郑凡坚毅的眼神，感受着他手臂上传来的力量，胸中那股几乎要爆炸的怒火，硬生生被他压了下去。
他缓缓松开了揪著王建功衣领的手。
“好。”
刘文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老子等著！”
他狠狠地瞪了王建功一眼，然后转身，一把揽住郑凡的肩膀。
“走！”
“回所里！”
“我倒要看看，没有我们红星派出所，他们这帮专家，能查出个什么狗屁来！”
说完，他带着郑凡，在一众派出所民警的簇拥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条阴暗的巷子。
只留下王建功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整理著自己被抓皱的衣领，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
回到红星派出所。
刘文杰办公室的门被“砰”的一声关上。
“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
刘文杰一拳砸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厚实的木头桌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郑凡没有说话，径直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纸和笔。
他把自己关在了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周围的喧嚣和刘文杰的怒火，似乎都与他隔绝了。
他的脑海中，巷子里那片混杂着血与土的地面，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过目不忘】的能力，在这一刻发挥到了极致。
老兵用生命最后意志描绘的每一个笔画，每一处转折，甚至连血迹浸染泥土的深浅，都分毫不差地在他的记忆中重放。
他的手很稳。
铅笔的笔尖在白纸上沙沙作响。
一个符号，从无到有，渐渐成型。
那是一个不完整的船锚。
上半部分的圆环和横杆清晰可见，下半部分的两个钩爪，却只画出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仿佛一个悲壮的休止符。
郑凡放下笔，盯着纸上这个由他复原出来的符号，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船锚。
它代表了什么？
最直接的联想，是航运，是码头，是与水和船相关的一切。
这个城市，确实有一条大河穿城而过，也有码头和相关的航运公司。
但这范围太大了。
或者，这根本不是一个具象的标志，而是一个代号？
某个组织的代号？某个人的代号？
郑凡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很清楚，王建功之所以急于毁掉它，恰恰证明了这个符号的致命性。
也正因为如此，王建功绝不会动用专案组的任何资源，去调查这个符号的来历。
他只会把这件事压下去，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甚至，他还会动用权力，阻止任何其他人去调查。
这条路，被堵死了。
必须靠自己。
郑凡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了自己办公桌那个上了锁的抽屉。
抽屉里，静静地躺着一本褪色的日记。
那是这具身体的原主留下的，唯一的东西。
里面记录了那个年轻警察最后的迷茫与挣扎。
会不会
里面还有别的，自己之前没有注意到的线索？
郑凡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
胸中那股被压抑的杀意和怒火，此刻尽数化为了冰冷的决心。
无论如何，他都要把这条线索追查到底。
不仅是为了抓住隐藏在暗处的敌特。
也是为了给那个惨死的“哑巴”同志一个交代。
更是为了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专案组所在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为了狠狠地，把王建功那张自以为是的脸，踩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