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锱衣,皂靴,都是上好的棉料制成,入冬后还能再领一套更厚实的。”
“佩刀,是新打造的官制精铁横刀,放到锻兵铺能卖五两银子一把。”
话到此处。
扈旻瞥了眼陈卯腰间挎着的黑鞘横刀,又道。
“捕快佩刀并无强制要求,若你觉得自己的刀使着更趁手,日常便用自己的即可。”
“明白。”
陈卯点头后,扈旻继续道。
“腰牌,带上它你就能自由出入内城,无需缴纳入城税。”
“饷银,正役每月二两银子,年节时还有补贴,你前半个月得按帮役的工食银算,是五百文,都在这里。”
“多谢扈捕头。”
陈卯抱拳后,拿上所有东西,便要离开。
“先别急着走。”
扈旻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放在了桌上。
“这是我私人送给你的贺礼——”
“锻体散一瓶!”
“扈捕头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无功不受禄,恕我不能接受。”
陈卯毫不尤豫地婉拒了扈旻。
虽说扈旻今天没整什么幺蛾子,甚至还以锻体散相赠。
拉拢之意,昭然若揭。
但陈卯无法分辨扈旻是否真心。
陈卯也不想去分辨。
这就象是一条蛇爬在路中间,与其凑近去分辨是否有毒,不如果断避而远之。
“……”
扈旻稍稍一怔,不动声色地收起了锻体散。
他确实是想招揽陈卯。
一方面,他和陈卯并无深仇大恨,先前他想让陈卯死,是不希望陈卯分走抓捕汤禄的功劳,眼下,功劳尽归陈卯,他们双方实际上已经没有利害冲突。
另一方面,陈卯能在短期内突破肉关,从前的废柴一跃蜕变为天才。
十八岁的皮关,潜力枯竭。
十八岁的肉关,极其罕见,尤其是在外城贫民区,几乎可以说是前所未有。
在扈旻看来,只要自己好好栽培,陈卯的上限或可远超胡贵。
当然。
扈旻此刻只是略作试探。
并没指望说如此轻易就能收服陈卯。
“陈捕快,眼下,我们南外城快班,暂无正役开缺,所以,你的管区暂时还是原来那一片。”
“明白。”
陈卯面无表情。
到底是大族出身的积年老吏——
扈旻上一秒拉拢不成,下一秒就祭出打压手段,偏还叫人挑不出毛病。
“虽说你的管区没变,但我会多给你分派差事,这可都是立功的机会!”
扈旻别有深意地笑道:“你是典史老爷夸赞、赵班头看重的人,好好干,前途无量!”
“明白。”
陈卯并非职场小白。
怎么可能听不出扈旻话中的敲打之意——
若不跪下当狗,你陈卯就别想换管区、捞油水。
日后的苦差险差也会越来越多。
即便典史老爷和赵班头称赞过你,但你的前途,始终攥在我扈旻手里。
我不给你安排重要差事,你拿什么立功升迁?
“行了,你先退下吧。”
扈旻摆了摆手,并不需要陈卯立刻做出决定。
扈旻相信,时间会磨平陈卯的棱角。
就象当初的胡贵一样。
扈旻初次招揽时,他心比天高。
可还没过半个月,他就跑了回来,跪着乞求扈旻栽培。
此刻。
看着陈卯离开的背影。
扈旻戏谑一笑。
天才嘛,总会有点傲气,磨掉就好了。
场院中。
众人见陈卯这么久才出来,内心或多或少都会揣测陈卯的立场。
毕竟有胡贵作为榜样,就算陈卯将扈旻拜为义父,众人也不会感到意外。
片刻后。
扈旻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纸公文。
朗声宣布清退帮役的名单。
一共六个名字。
其中两个是孙烈手下的帮役。
另外四个都是孙敬德心腹手下的帮役。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哪里是祛除快班糟粕?
分明就是清除异己!
孙烈等人大怒,却不敢发作。
一来孙敬德不在。
二来扈旻手中的公文,是上头签章批准的。
孙烈就算再怎么憋屈、激愤,也不可能公然挑战上层的权威。
官大一级压死人。
何况这大的远不止一级。
即便孙烈是十九岁破骨关,锻体圆满的真正天才。
在权力面前,也只能听凭拿捏。
孙烈死死咬着牙。
对升职的渴望,前所未有的强烈。
‘我孙烈发誓!一定要亲手抓住丁袭,洗雪前耻,升任捕头,与扈旻平起平坐!’
‘假以时日,我更要跻身仙班,将今日屈辱连本带利还回去!’
孙烈胸中热血沸腾。
扈旻却连正眼都懒得看他,只默默盯着陈卯离开的背影,嘴角不禁上扬。
在扈旻看来,陈卯能坚持的时间,恐怕还不如当初的胡贵。
人家胡贵好歹是穷苦出身,特别能吃苦。
反观陈卯……
呵……
扈旻甚至已经可以想像出,陈卯跪在自己面前,用力叩拜义父的画面。
…
离开场院后。
陈卯找了条无人的巷弄,将申灵真送的黑鞘横刀收进因果空间。
以后日常就佩戴官制的捕快刀。
若遇强敌,被迫施展辕门掷弃刀后,还能出其不意,再取出一把刀。
也算是又多出一张底牌。
回到棚屋。
床板上堆满了野菜,野果,柴火,山鸡,咸鱼,腊肉……
甚至还有鲜肉,米面,汤药……
零零总总,不一而足。
偌大的床板,竟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了。
“这是?”
陈卯疑惑地看着林琅。
“你斩了秦彪,为百姓除了大害,这些东西都是左近十几条胡同的百姓,自发送来的,我推都推不掉……”
“跛老七你还记得不?连他都送了两双新制的冬靴过来,我也有份。”
林琅说话时,眼角眉梢都浸着微笑,下巴无意识地上扬,腰板也挺得笔直。
而在说到推都推不掉和冬靴她也有份时,她眸底明显亮了几分,笑容添了丝不易察觉的动容,连带着声音都轻了些。
陈卯还从未见过她如此感性的一面。
不过,此刻陈卯心里,也颇有几分成就感。
倒是很能理解林琅被人认可,被人尊重,被人真心以待的感觉。
“还有那些汤药……”
林琅继续道:“我原先去买,药铺掌柜的一点优惠都不给,今天却巴巴地送了五份过来,而且分文不取!”
“五份?”
陈卯有些诧异。
“药铺不同于百姓。”
林琅解释道:“药铺看重的,是你的正役身份,说白了,就是孝敬钱。”
“那些鲜肉、米面,其实也是屠户和米铺的孝敬。”
“可惜,你的管区内,就这三两家好营生的,要不然孝敬的油水会比这多得多。”
“……”
陈卯不置可否,转而吩咐道。
“从今天开始,挑几个灵俐的白役,去盯着扈旻。”
“扈旻是骨关强者,让弟兄们别跟太紧,以免暴露……”
“实在不行,就去盯他身边的人。”
“明白!”
林琅有些担心。
但她绝不会质疑陈卯,甚至连为什么都不问。
对她而言,陈卯即真理。
“卯爷!”
“恭喜晋升正役!”
这时,陈卯手下的十几名白役,全都跑来道贺。
每个人手里也都提了礼物。
“都是自家弟兄,何必如此见外。”
屋里空间太小,陈卯只能站在外面,同他们寒喧交谈。
“昨夜消息传开,百姓都说卯爷是好官,在卯爷手下当差,弟兄们得脸!今日卯爷晋升,弟兄们发自肺腑的高兴!”
“以前混清河帮那阵,我家老头子门都不让我进,现在他逢人就提我是卯爷手下的白役,走到哪都挺直着腰杆!”
“那可不?混帮会时,冬梅看到我都绕着走,现如今她不仅答应跟我好,还催着我去提亲咧!嘿嘿……”
“瞧你那点出息,哈哈哈……”
众人欢腾嬉闹,兴高采烈。
“王忠?你缩在后面干嘛?过来。”
这时,陈卯注意到本该领头的王忠,站在人群的最后面。
“唉……”
王忠走上前来,却是鼻青脸肿,一瘸一拐。
“怎么会弄成这样?”陈卯问道。
“还不是那猫……”王忠耷拉着脑袋,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陈卯:……
那猫,它还略通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