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卯爷。”
棚屋附近的空地处,林琅已经带着人等在那。
“卯爷!”
三男两女,躬身齐呼。
“都安排好了?”
“恩。”
见林琅点头,陈卯转向众人,肃然道。
“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我手下的白役,好好做事,我不会亏待你们。”
“多谢卯爷!”
“去吧。”
众人散去后,林琅来到近前。
“这五人都是清河帮的,其中两个与我有过命的交情,另外三个都被我攥着要命的把柄。”
“关键是,昨夜一战他们都去了……”
“清河帮已经复灭,只有在你的荫庇下,他们才能免遭虎头帮清算。”
“至于待遇,他们借了你的势,自有门道盘剥。”
“我专门敲打过,不管他们做什么,都绝不能坏了你的名声,否则,我要他们的命!”
“你做得很好。”
听到陈卯的称赞,林琅喜不自胜。
暗暗发誓,还要做得更好。
随后。
林琅忙着去买汤药和肉食。
陈卯毕竟是头天上班,决定亲自在管区内巡视一番。
一见他身上的锱衣,方才还窸窣作响的巷弄,霎时陷入死寂。
蹲在墙角的老汉猛一哆嗦,像被抽了骨头般缩进阴影里。
连呼吸都屏住了。
几个路过的妇人,如同突然被钉在地上的木偶。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僵硬的脸上,挤出讨好的、比哭还难看的笑。
陈卯从她们身边经过。
一个二个立时便垂下头去,死死盯着地面。
仿佛再多看一眼那身锱衣,便会给自己招来灭顶之灾。
常言道,匪来如梳,兵来如篦,官来如剃。
可见,底层百姓眼中的官府,是何等丧良心的初生东曦。
大殇自有国情在此。
陈卯并不想去改变什么。
可当他亲眼看到几个面有菜色,枯瘦如柴的幼童,趴在阴沟边淘食——
有那么片刻,也觉如鲠在喉。
只不过。
超我理想终究会被本我现实规训。
他年我若为青帝……
先把‘若’字摘掉再来狗叫。
“卯爷!”
这时,一名精悍高壮的汉子,带着一群帮会喽罗,直奔陈卯而来。
陈卯并不认识对方。
但见那汉子穿了一身质地上好的棉袍,脱口便称卯爷。
可知其身份不低,且是有备而来。
“在下虎头帮秦彪!”
汉子拱了拱手,似笑非笑。
“这左近十八条胡同,都归在下话事,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望卯爷多多照拂!”
“好说。”
陈卯略微点头,面无表情。
秦彪迫近数步后,又道:“听我快班的朋友说,卯爷刚习武不久……”
话到此处。
秦彪刻意停顿,双眼死死盯着陈卯。
见陈卯始终稳如磐石。
秦彪才又笑道:“卯爷今后若遇到麻烦,大可知会一声,兄弟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倒也不用麻烦秦兄,这一亩三分地,我还罩得住。”
陈卯语气平静,目光却分明透着冷厉。
他本不想展露锋芒。
可眼前的秦彪,明显是在试探他的底线。
他一旦示弱退缩。
秦彪便会肆无忌惮地扑上来。
将他死死踩在脚下,慢慢蚕食,最后连骨头渣都不剩。
“卯爷不必客气!”
“秦兄不必客气。”
“那……咱就事儿上见?”
“好说。”
…
“欺人太甚!”
棚屋内。
林琅俏脸凝霜,长眸含怒。
“帮役上任,本地帮会必得奉上一份孝敬,这是江湖规矩!”
“他秦彪提都不提,分明就没把你当回事!”
“……”
陈卯不置可否,提刀便要出门。
“卯哥儿!冷静!”
林琅慌忙去拦。
“那秦彪早破了初境肉关,一套崩山拳熬炼了十数年,拳锋可碎磐石……”
“瞎操心,我这是炼刀去,晚上多加二斤肉。”
“唉?好!”
…
…
一晃眼便到了三天后。
管区内相安无事。
陈卯每天除了去班房点卯外,剩下的时间几乎都能自由支配。
这三天,他抽出一半的时间,逛遍了整个外城。
可惜,并没有触发新的机缘。
剩下的时间,除了吃饭睡觉,他就是在不断熬炼《军武六式》。
【截取《军武六式》小成,因由归补:1621/3000】
归因进度比预想中快了不少。
相应的烧钱速度,也比预计的更快。
主要是陈卯每天加炼的缘故。
林琅再怎么精打细算,终究是死水难经瓢舀。
这天点卯后。
上头派下一个公文送达的差事。
老皇帝修仙境界突破,又逢寻仙司高层进谏。
遂颁下圣旨,大赦天下,以积功德。
相关公文,须尽快送达本县二十四乡的每一名乡正手中。
孙烈摊派到两个乡。
他转头就把差事派给了陈卯。
仿佛这种安全且没任何难度的差事,就该是陈卯的专属。
陈卯淡然接受。
带着公文回来后,直接派给手下两名女白役去办。
虽说陈卯也想出城撞一撞机缘。
奈何《军武六式》的因由归补尚未完成。
三天两夜的路途耗费太多时间,很可能导致归因失败。
稳妥起见,陈卯只能留守城中。
…
傍晚。
陈卯换上自己的劲装快靴。
林琅从床下一个积满灰尘的小木箱中,取出曾经的衣裙和绣鞋。
俏脸未施粉黛,反倒更显清丽。
就是衣裙不太合身。
尤其胸前与臀后,都紧箍着本不属于原有尺码的规模。
“富宁坊……”
“我上次来,好象是两年前吧……”
林琅挽着陈卯的手臂,漫步在富宁坊中。
坐拥外城南四坊中,最靠近内城的位置,富宁坊的环境比贫民区,好了何止万倍。
主街宽阔平整,看不到一丁点垃圾。
夹道商铺形形色色。
酒馆、茶楼、勾栏、赌档、锻兵铺、大药房、不一而足。
坊间住的也都是胥吏,武者,商贾之流。
就连空气都格外清爽。
即便偶有异味,也是傍晚时分从酒楼、住家中飘出的菜肴香气。
“我们到了……”
二人在一座老宅前停下脚步。
林琅上前敲门。
很快,门后便有脚步声传来。
“林琅来啦?就等你……你们了!”
开门的是孙敬德。
他今天穿了一身粗布便服。
虎目虬髯间,罕见地溢满笑容。
瞥了眼陈卯手中提着的,少说五六斤新鲜猪肉。
孙敬德的笑容瞬间退去大半。
他本就瞧不上陈卯,更反感没本事,还硬要打肿脸充胖子的人。
不过,今天是个好日子,他不想坏了气氛。
“快进来。”
迈过门坎,是个颇为窄仄,几无杂物的院子。
正屋窗棂木格沉旧,窗纸泛黄。
堂屋内,光线不甚明亮,却满溢着家常饭菜的香气。
“孙烈!他娘!林琅来了!”
孙敬德喊了一声。
孙烈慢悠悠出来,不冷不热地点头微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李氏却未有任何反应。
林琅何等聪明,瞬间就意识到,今晚的饭局,只是孙敬德一厢情愿。
李氏心中的芥蒂,从始至终都未曾打消。
就连孙烈也并不愿意接纳林琅,只是不象李氏那么抵触罢了。
“老舅,我和卯哥儿还有别的事,就不在家里吃饭了,等有时间,再来看你……你们。”
林琅去意已决,孙敬德再三挽留也是无用。
陈卯放下猪肉后,紧跟了出去。
他们刚走没多久,老宅内便传出了争吵声。
…
“看你的样子,好象并不生气。”
陈卯随口道。
林琅苦笑了一下。
“其实我挺能理解李氏的,丈夫和儿子都是衙门正役。”
“儿子更是青出于蓝,前程远大。”
“再看看我,今日之前都还背着杀害朝廷命官的死罪,且又是个劣迹斑斑的帮会歹人。”
“漫说李氏,换做任何良家妇人,都不会想与我这等人扯上关系。
“你倒是很能自洽。”
“自洽?”
“仙人的事儿,少打听。”
陈卯不是不想解释。
而是此刻,沉寂已久的机缘信息,终于再次浮现。
【机缘:两小时后,富宁坊,福同客栈后巷,王柘遭人偷袭,身首异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