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相爱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氛围,橘黄色的灯光与窗外的狂风暴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餐结束。
妫晨打了个饱嗝,他是吃饱了,却总觉得不是他记忆中的味道。也对,他甚至不知自己身处哪个世界,不知眼前的爸爸和妈妈到底是人还是鬼,更别说什么童年妈妈的味道,他甚至怀疑自己的味觉出现了问题,这一餐简直味同嚼蜡。
呕——
妫晨一阵作呕,他想到甚至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肉。
“晨晨乖,早点睡。”妈妈一脸璨烂和蔼的笑容,温情的抚摸着儿子毛茸茸的小脑袋,“小朋友不睡觉不长个儿哦,而且还有大嗷呜……专门把不睡觉的小孩抓走,啃下他们的手指头,脚指头……”
谁都有着这样被妈妈摸着头,吓唬着睡觉的童年吧。
多么温馨。
妫晨却一脸无奈,他那笑容璨烂的妈妈,卖力的垫着脚尖。可能是高度不够,她的一只手正爱怜的摸着妫晨的脸,手指差点戳到他的鼻孔里。
母亲满是宠溺的语气:
“乖,去睡觉吧。”
妫晨想说,妈,我已经快一米九了,不用长个儿了。眼睛却无法从妈妈的小拇指移开,她小拇指上沾着一块不明物体,妫晨一阵反胃。
客厅熄灯,黑暗笼罩。
爸爸、妈妈站在主卧门口,对着妫晨笑着摆手,他们的动作神情不能说像,只能说一模一样,就连摆手的幅度,都是复制粘贴。
卧室的灯打在爸爸、妈妈的身上,投下长长长长的影子,影子一直延伸到妫晨的脚下,妫晨甚至觉得他脚下的爸爸、妈妈的影子正在拉扯着他,想把他拽入阴影。
“晚安,宝贝。”
“晚安,宝贝。”
哐当!
啪嗒!
妫晨迫不及待的关上门,又反锁了。他的身体才靠着门框瘫软的坐下,整个脊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他摸了摸口袋,一根烟都没摸到,就那么静静地注视着房间。
窗外是朦胧的路灯灯光。
他不安的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整理着思绪。他记忆中,十二岁的他和妈妈一起去理发,然后进入了妈妈一直盯着不准进入的小区,小区和他居住的小区一模一样,甚至还有一个同样的理发店,同样的理发店老板娘,同样的妈妈。
然后,他就看到了镜子里的另一个他,以及镜子里的镜子的第三个他。
他想要进入镜子里,回到原本的世界,镜子里的他却不肯交换回来。
“你的妈妈以后就是我的妈妈了,你以后就是我了……”那个镜子里的妫晨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
妫晨捂着脑袋:
“我不要你的妈妈,我不要变成你。”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那个不吉利的落地镜还在他的房间。妫晨胆战心惊的看向镜子,万幸这一次镜子似乎没什么不妥,镜子里的他同样依靠在门框上,一脸消沉。
“太瘦了,黑眼圈也很重。”妫晨抚摸着自己消瘦的脸颊。
镜子里的自己做着同样的动作。
他使劲眨了眨眼睛,又搓了搓,可不远处的镜子里的影子还是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可能是太疲惫了吧。
妫晨又伸手去掏烟。
坏消息是掏空了,好消息是是掏出两张皱巴巴的十元钱。
“还是去一趟小卖部吧,顺便探索一下外面的环境,万一是我想多了呢?爸爸、妈妈年纪大了,兴许只是变得爱笑了呢。我以为我应该属于镜子里的世界,其实我原本就属于这个世界。我也不记得我穿过镜子,至于一样的小区一样的理发店,多半是睡迷糊了。”
妫晨叹了一口气。
摸了摸脑袋,怎么也无法将自己的死鬼老爹复活这件事合理化。
“记错了吧,养父其实没死,没死是好事,好事……”
他一边自我安慰着,一边伸手去开门。
开门的手感不对。
他琢磨着刚才他不是反锁了吗?
门打开。
妫晨差点撞进他的死鬼老爹怀里,他们两个彼此对视了一下。死鬼老爹的手僵硬在门把手的高度。
“……”
“……”
孩子真的差点就要哭出来了,爸爸的另外一只手伸到妫晨面前,“儿子,别害怕,爸爸给你送雨伞,出门别淋着。”
多么体贴的父亲,多么深沉的父爱,可孩子真是承受不起呀。那颗刚平复一点的小心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您没事别做这么大的牺牲,只是买买橙子孩子也不会埋怨你的。
爸爸默默转身,回主卧了。
妫晨为了圆这个诡异的剧情,又要绞尽脑汁了:“爸爸,你这一解释,宝宝更怕了。”
他寻思他也没说要出门啊!
死鬼爸爸会未卜先知!
“不,这就是父爱,在孩子需要之前就想到。”妫晨几乎是夺门而出,要说为什么跑这么快?烟瘾犯了吧!
大雨倾盆,狂风大作。
父亲的伞一出单元门就散了。
“难道这就是父爱?呸!”妫晨丢掉凌乱的伞架,在狂风暴雨中前行。
老旧的小区不大,却空荡荡的一个人都看不到,甚至没有几户人家是亮着灯的。他后悔没有穿个雨披,身上脸上都是雨水。
小卖部紧邻小区门口,房屋破旧,一扇吱嘎作响的绿色木头门,东西却又少又贵。妫晨冒着大雨,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一眼就看到了那扇熟悉的绿色木头门,一抬脚冲了进去。
“老板,一盒天禧。”
“20块。”
“艹!”
妫晨嘀咕了一句黄鹤楼天禧别人都卖十五块钱一盒,他偏偏要卖二十块钱,还是一副爱买不买的样子。要不是他就想抽口烟缓解一下紧绷的神经,他真想抽这丫的一大耳刮子。
“20块正好。”
妫晨将两张十元纸币递给老板,头顶的灯滋啦几声闪铄着熄灭了。老板捧着一根点燃的蜡烛,摇曳的烛光照在那张苍白的脸上,冷不丁的吓了他一跳。
老板递过一盒天禧。
他那两片乌青发紫的嘴唇一张一合,声音干涩沙哑。
“外面风急雨骤,天又乌漆嘛黑的,小心一点,注意安全。”
妫晨丢下那二十块钱,抓着那盒烟,夺路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