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十一被吓一跳,连忙说道:“主母,小的句句属实,万万不敢欺瞒主母”
“十二也知道的。
“之前每次打架,大郎都吃亏,这一次大郎确实没有吃亏,没有受伤。”
“反而”
“反而什么?”崔氏看程十一好象没有说谎。
正常来说,府里的人也不敢欺骗崔氏,后果很严重。
“房遗爱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伤的不轻”
“恩?”这让崔氏都有点意外。
“仔细说说!”崔氏之前对过程不感兴趣的,但是听到程处默没有吃亏,暴打房遗爱又来了几分兴趣。
听完崔氏沉默了。
一对一的情况下,房遗爱居然吃亏。
程十一没有隐瞒,把杜荷的事情也说了一遍。
崔氏摆摆手,让程十一离开。
心里也疑惑,程处默有点反常。
听到没有吃亏,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之前崔氏劝程处默,别和房遗爱有冲突,但都在这个圈子里面混,怎么可能没有冲突。
“也好,也好”
打人总比被打好!
暮色裹着寒气沉下来,房府门前的两盏羊角灯笼刚点上,昏黄的光落在残雪上,映得青砖地泛着冷光。
房玄龄乘坐的青帷马车刚停稳,管家房源就踩着雪小跑过来,手里攥着块沾了药汁的帕子,声音里带着急惶:
“阿郎,您可算回来了!”
房玄龄撩开车帘的手顿了顿,眉头微蹙,“何事如此慌张?”
“二郎二郎今日在外头受了伤,脸肿得老高,这会儿还在暖阁里怄气呢!”
房玄龄素知自家二郎性子躁,在长安勋贵子弟里向来蛮横,往日里只听说他揍别人的份,竟还有人能把他打伤?
房玄龄弯腰落车,声音沉缓:“跟谁起的冲突?伤得重不重?”
“有点严重,之前可没有这样,具体是谁,二郎不肯说。”房源颇为无奈。
房玄龄踏着廊下的残雪往西院走,檐角垂落的冰棱折射着灯笼光,心里的疑虑却越来越重。
二郎虽莽撞,可一身蛮力在勋贵子弟里少见,寻常一对一从不吃亏,这次不仅伤得重,还连对手都不肯说,莫不是真遇到了什么难缠的人?
刚到西院暖阁门口,就听见里面压抑的闷哼声。
推门进去,烛火下的景象让他心头一紧。
房遗爱歪在铺了白狐裘的榻上,半边脸肿得发紫。
连眼尾都泛着淤青,嘴角裂了道口子,渗着血丝。
骼膊上露出来的地方也青一块紫一块,竟连抬手端茶盏的力气都似没有。
“阿郎。”守在旁边的侍女连忙起身行礼,声音怯生生的。
房遗爱原本背对着门,听见动静猛地回头,瞧见是房玄龄,眼神瞬间慌了。
下意识往榻里缩了缩,连肿得老高的腮帮子都绷得发紧。
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父亲这双带着威严的眼睛,尤其是自己闯了祸的时候。
房玄龄走到榻边,眉头拧得能夹碎雪粒,伸手想去碰他的脸,指尖到了半空又轻轻收回。
语气里带着难掩的凝重:“这是被人用什么打的?怎么伤成这样?”
房遗爱垂着头,手指死死攥着榻边的锦缎,指节泛白,半天没蹦出一个字。
他哪敢说?
说自己拦路嘲讽程处默,还先动手抽了人,最后反被程处默按在地上揍得毫无还手之力?
传出去,不仅自己丢脸,连父亲的脸都要跟着挂不住。
“问你话呢!”
房玄龄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一个人打的,还是被人围殴了??”
“若是被人以多欺少,阿爷自然要去为你讨个公道,可你连对手是谁都不肯说,是怕了?”
“还是你自己先惹的事,理亏不敢说?”
暖阁里静得出奇,站在角落的管家房源大气都不敢喘。
房遗爱被问得浑身发紧,鼻尖泛酸,却还是硬撑着不吭声。
他既怕父亲生气,更怕说出来丢尽颜面。
房玄龄见他这副模样,心里也猜了七八分,语气稍缓了些,却依旧带着施压:“二郎,你素来敢作敢当,今日怎么这般扭捏?”
“你说实话,若是你占理,阿爷绝不会让你受委屈,可你要是故意隐瞒,往后再在外头惹事,阿爷便再也不管你了。”
这话戳中了房遗爱的软肋。
房遗爱憋了半天,终于耷拉下脑袋,声音细得象蚊子哼,还带着点委屈的嘟囔:“没没人围殴就就程处默一个人”
“程处默?”房玄龄猛地一愣,眼神里满是意外。
他记得那是程咬金的嫡长子,和房遗爱差不多,整天不干正事,到处鬼混。
两个人各种看对方不顺眼,没少打架。
之前房玄龄也知道,都是程处默吃亏。
房玄龄也指责过房遗爱,小打小闹没事,要是严重了,影响不好。
怎么今日竟能把二郎打成这样?
房玄龄皱紧眉头,又追问了一句:“真是他一个人?你没说谎?”
房遗爱头埋得更低,脸颊憋得通红,瓮声瓮气地应了声:“恩”
声音里满是不甘和丢面子的窘迫,连眼角都偷偷红了。
“你活该!哼!”房玄龄懒得管。
总不能自己儿子吃亏,去找宿国公府。
随即走出暖阁。
房源紧随其后,房玄龄说道:“找郎中再检查检查,有没有伤筋动骨”
“是,阿郎!”
立政殿
夜色降临,暖阁里的银丝炭正燃得旺,映得满室暖融融的。
李世民刚跨进入暖阁,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带着几分疲惫:“今日吏部拟的调令,总算把年后官员变动的事捋顺了,耗了些精神。”
长孙皇后起身迎接李世民,“陛下先喝口茶暖暖身子,刚让尚食局炖了羊肉羹,等会儿就能端来。”
两人在火盆旁边坐下。
李世民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刚要饮,却见长孙皇后从案桌的锦盒里取出个白瓷瓶,轻轻放在案上:“陛下且看看这个。”
“这是何物?”
李世民放下茶盏,目光落在瓷瓶上——瓶身素净,看着不象装珍宝的,倒象是寻常药瓶。
他伸手拿起,拔开塞子,倾出些东西在掌心,瞬间愣住了。
掌心里的细盐雪白雪白的,颗粒匀细得象磨过的玉屑,没有半点粗盐里常见的土渣子,连一丝杂色都没有。
他捏起一点凑到鼻尖闻了闻,竟没有粗盐那股子土腥气,只有纯粹的咸。
“这是盐?”
李世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他转头看向长孙皇后,“尚食局供的解池盐,就算反复筛过,也总有细渣,颜色也偏暗,怎会有这般纯净的盐?”
长孙皇后笑着点头:“陛下说的是,这盐比尚食局最好的盐还白三分,颗粒也细,方才我让尚食局的御厨用它腌了点咸菜,尝着竟只有纯咸,半分涩味都没有。”
李世民又捏了点盐,轻轻放进嘴里。
果然,没有粗盐那种硌牙的渣子,咸味也醇厚,咽下去后喉咙里没有半点馀涩。
他把掌心的盐倒回瓷瓶,手指还沾着细碎的盐粒,眼神里满是惊叹:“这般好盐,是从何处得来的?莫不是西域进贡的珍品?”
“不是西域的。”长孙皇后端起茶盏,递给李世民,“是丽质今日从程家铁环娘子那里得来的,说是有法子把盐提纯成这样。”
“丽质见了稀奇,便送来给我瞧瞧,我想着这盐实在难得,该让陛下也看看。”
长孙皇后还说了一下做生意的事情。
“听到需要大量木炭来熬煮,就暂时搁浅了,等过冬再说。”
“这样也好,这是怎么做到的,这法子不错程家丫头”
李世民发现想不起来这个人。
宿国公府东院,暖阁里面青竹轻轻磨墨。
程处默翻开日记本:
【贞观六年,冬月十八,晴转阴!】
【雪倒是没有下了,哪怕是出太阳也很冷。】
【迫不及待想去栲栳村弄点煤炭回来试试我的洗煤理论。】
【就是知道怎么做,没有试过不知道效果好不好,没想到出城遇到房遗爱这个王八犊子。】
【虽然看他很不爽,但今天确实没想和他过不去,主要是现在我不知道打架自己赢的几率多大。】
【没想到这个逼崽子贴脸阴阳怪气就算了,还打十一,这我忍不了,就想捶他一顿,没想到他这样不经打。】
【应该是没想到,我现在如此强,能感觉到房遗爱杜荷他们也没料到会是这样,还有十二和十一也是,都怕我被打,吃亏。】
【这一次算是给了房遗爱一个惊喜,给之前的自己讨要点利息回来。】
【昨天没有想到,今天想起来很多,之前没少挨揍,来日方长,以后慢慢算帐,这个家伙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因为受伤十一没有跟着去栲栳村挖煤,遇到三个人,为首的人感觉很熟悉,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挺着将军肚,气质面相都不错,妥妥的美男子,就是管的挺宽的】
【洗煤很顺利,就是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晚上的饭菜不好吃,没有吃饱,铁锅炒菜这些得抓紧时间了,厨子不会,我就自己来。】
【照现在这个情况,肯定要饿瘦了。】
【有点冷,睡觉睡觉!】
廊下残雪未消,檐角冰棱垂着,映得厅内暖炉的火光愈发柔和。
崔氏刚让人把新提纯的细盐分装进瓷瓶,就见管家引着位穿青色宫装的女子进来。
那女子梳着双环髻,腰间系着银带,襟前绣着“尚功局”的字样,正是皇后宫中的宫官。
“尚功局司制柳氏,见过宿国公夫人。”
柳女官躬身行礼,动作端庄,语气躬敬。
身后两名侍宫女捧着个描金漆盒,轻轻放在厅中案上,“今日奉皇后殿下谕,送些冬衣过来,给夫人和程公暖身。”
崔氏连忙起身还礼,让侍女奉了热茶:“有劳柳司制跑一趟,也替我谢过皇后殿下——这般冷的天,还惦记着我们府里。”
柳女官接过茶盏,却没饮,先打开案上的漆盒。
里面叠着两件衣物,一件是蜀锦织的夹袄,针脚细密,还绣着暗纹的瑞兽。
另一件是玄狐皮的披风,毛领厚实,看着就暖和。
“皇后殿下说,程公在外镇守,冬日风寒重,这狐裘披风防潮又保暖,夫人在家操持,这蜀锦夹袄轻便,穿在里面正好。”
宫女把漆盒呈到崔氏面前。
崔氏伸手摸了摸披风的毛领,触手柔软,心里满是暖意。
玄狐皮在长安本就稀有,皇后竟特意给程咬金备着,足见体恤。
她笑着道:“皇后殿下皇恩浩荡,感激不尽。”
“夫人不必多礼,”柳女官放下茶盏,话锋稍转,语气却依旧恭谨。
“我来时,恰好听吏部的人回禀,说程公的交接文书已拟好,今日已发往泸州了。”
“皇后殿下说,按驿站的脚程,程公年前定能赶回来,正好与夫人团聚过除夕。”
这话像颗定心丸,崔氏心里瞬间亮堂起来。
她盼程咬金回京盼了许久,如今得了准信,眉眼间的笑意都深了几分。
但她也知分寸,只温声道:“多谢皇后殿下体恤,也多谢柳司制告知这些——阿郎在外多年,能赶回来过除夕,全赖殿下和陛下恩典。”
之前听到交接文书,崔氏心里就明白,程咬金多半是职位调动。
应该是调回长安城。
柳女官象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软了些,“前日长乐公主殿下把铁环娘子送的细盐呈给殿下,殿下尝了后赞不绝口,说比尚食局筛过的解池盐还纯净,半点涩味都没有,这般巧思可不得了。”
崔氏闻言心里一动,立刻对身边的侍女道:“去取两罐细盐来,用红绸裹好。”
转头对柳氏道:“这细盐是大郎偶然琢磨出的法子,算不得什么巧思,倒让殿下见笑了。”
“今日劳柳司制带回宫里,若是殿下用着合宜,往后府里提纯了,再让我家丫头往宫里送些——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夫人这般客气,怎好推辞?”柳氏连忙欠身,“回去定把夫人的心意禀明皇后殿下,想来殿下见了也会高兴。”
不多时,侍女捧着两罐裹着红绸的细盐过来,柳氏让人接过收好。
又与崔氏说了几句“冬日注意保暖”的闲话,才起身告辞:“时辰不早了,就不叼扰夫人了。”
等柳氏离开,崔氏想到之前程处默说的话,“还真让大郎说中了。”
这件事得和程处默说说。
“去东院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