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池风光如画,越往前行,景致越是清幽动人。
碧空如洗,大地开阔,一池清水宛如上苍遗落人间的琉璃镜面,静静镶崁于山野之间。
远远望去,天光云影尽映其中,恍若天地倒悬。
如此奇景,故而得名“小天池”。
池畔不远处,便是苏家宅院。
依山面水,格局恢弘。
刚至门前,便有仆从迎上牵马。
陈皓翻身下马,耳边响起苏星海的声音:“少总镖头请这边走,家兄已在厅中等侯多时。”
“有劳。”陈皓点头应声,随他而行。
自武灵城一路跋涉至此,实非易事。
纵使他心志沉稳,此刻也不免有些波澜起伏。
踏入院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宽阔的练武场。
苏星海边走边道:“此处是外事堂。”
苏家分内外两脉,外事堂收的是非苏姓弟子。
以苏星辰当今的地位,江湖中欲拜入门下的青年才俊数不胜数。
可行走江湖,纵然是天下第一,也不能全凭武力行事。
江湖,从来不只是刀剑相向那么简单。
苏星辰或许无所畏惧,但他门下弟子、家中亲眷呢?
难保不会遭人记恨,暗中下手;
即便无人动手,几句流言蜚语,也能让整个苏家处处受制。
更别提日常事务中那些看不见的叼难与算计。
哪怕苏星辰铁骨铮铮,又能扛得住多少明枪暗箭?
因此,该给的情面不能少,该走的过场也得走。
一些旧友故交托关系送来的子弟,推辞不过,索性另设外事堂,专纳外姓传人。
此举反倒让苏家声望更盛,门生遍布各大世家、帮会,影响力遍及南疆。
再往里行,便是内事堂,这里只收苏氏血脉族人,皆为苏星辰亲族。
苏星海引着陈皓穿过回廊,来到一座雅致楼阁前,匾额上三个大字赫然在目:星辰阁!
尚未进门,阁门已缓缓开启,一道声音自内传来:
“可是沧海镖局的陈少总镖头到了?”
陈皓拱手躬身:“正是晚辈。”
“快请进!”
那声音爽朗有力,并无半点老态,反而中气十足,掷地有声。
陈皓抬步走入,只见厅中一人负手而立,目光温和,正含笑望着自己。
这人瞧着年纪绝不超过六十,顶多也就刚过四十的模样,面容温雅如玉,与苏子古有七分相象,却比他多了几分英武之气,实在让人想不明白苏子古究竟是怎么生养的……
“苏星辰前辈?”
陈皓略带尤豫地开口。
“正是在下。”
苏星辰轻轻一笑,“少总镖头请坐。”
说着抬手示意,姿态谦和。
陈皓执晚辈之礼,恭候苏星辰落座后,才在一旁缓缓坐下。
“少总镖头这一路跋山涉水,风霜劳顿,实属不易。”
苏星辰语气温和,“先前我与青龙帮程老英雄书信往来,谁料事态竟发展至此。
不过若非如此,也难以见识到少总镖头的智谋胆识与一身惊人武艺。
得失之间,各有天意,只是委屈了你,我心中颇为不安。”
“前辈言重了。”
陈皓从怀中取出金丝玉录,神情郑重。
苏星辰立刻起身,陈皓也随之站起,双手将玉录奉上:“沧海镖局,不负所托,金丝玉录已安然送达前辈手中!”
苏星辰并未摆出“天南第一”的架子,双手稳稳接过,轻叹一声:“一卷残册,牵动江湖血雨腥风。
我当初从程老手中购得此物,原是盼它能安藏于世,少起纷争,却不曾想……唉,只愿今后它在我处,能归于沉寂,为这乱世减几分杀劫。”
陈皓默默颔首,暗中瞥了眼系统界面,见状态已变为(结算中),脸色顿时缓和了许多。
“镖物既达,晚辈不便久留,就此告辞。”
他是真想即刻离开,总觉得这苏家宅院暗流涌动,不是久待之地。
岂料苏星辰摆了摆手:“这说的什么话?你奔波月馀才抵此地,难道连一杯清茶、一壶粗酒都未尝便要离去?传扬出去,江湖人岂不说我苏星辰不懂礼数,怠慢贵客?况且天色已晚,山路难行,今晚便在苏家住下一宿,明晨再启程不迟。”
陈皓本不愿节外生枝,可对方说得合情合理,若执意此刻离开,反倒显得无礼,徒惹闲话。
只得一笑应承:“既然前辈盛情,那晚辈就躬敬不如从命,在此叼扰一宿。”
“极好,极好!”
苏星辰朗声而笑,“你比子古老弟小个一两岁,也算得同年少俊杰。
年轻一辈,正该彼此亲近,多多走动才是。”
……
不提苏星辰身为天南第一高手的赫赫声名,单是与他随意聊上几句,陈皓便觉得这人竟如街坊间最和善的老叔一般亲切。
柴米油盐也谈,江湖恩怨也说,语气平缓自然,没有半分高高在上的架子。
原本以为,能在刀尖上称雄一方的人物,总该有些冷峻威压之气。
可苏星辰这份随和温厚,反倒让陈皓心头一松,生出几分由衷的亲近来。
不多时,苏子古进来拜见父亲,一家人围坐一处,气氛融洽,言笑自若。
聊到苏子古孤身对抗云祥寨六位当家的事,苏星辰这才正了脸色,略带责备地开口:
“计谋虽有,却欠周全。
你在福顺商号潜伏之时,可曾想过——徜若事败,那百十条性命,岂非皆因你一人而断送?”
说话时眉宇凝重,不怒自威。
苏子古当即低头:“是孩儿考虑不周。”
“幸而此次未酿大祸,未曾牵连无辜。
但往后若再遇类似之事,务必慎之又慎,不可拿他人安危作赌注。”
训诫两句后,语气稍缓,又补了一句:“不过你能以一敌六,武功确有长进,值得嘉许,但也莫要因此自满,须得勤修不懈。”
“孩儿谨记。”
苏子古肃然应下。
闲话长短不论,时光匆匆流转,转眼已是苏家设宴款待之夜。
陈皓虽资历尚浅,但因远道而来,亦被请入主座,礼遇有加。
席间觥筹交错,笑语不断。
苏星辰频频举杯,对陈皓多有赞许之意。
同席者除苏星辰外,还有他的两位兄弟——二弟苏星雨、三弟苏星海;
另有族中两位长老,苏南笙与苏明玉;
再加之苏子古与陈皓,共聚一堂。
酒过三巡,苏星海忽然提起万毒魔君,语气凝重。
苏星辰轻叹一声:“此人我与其缠斗半生。
他自幼困于仇恨之中,性情偏执,却又天赋异禀。
万毒门那些阴狠手段经他之手,竟演化出前所未有的变化,防不胜防。
如今他现身焦峰山一带,怕是又要掀起一场风波。”
这时,苏子古也将前夜与陈皓所见之事娓娓道来——
那个怀抱婴孩的神秘人、青竹林中悬挂的无皮尸首,还有树干上留下的血字与诡异歌谣,一一陈述清楚。
话音落下,在座几位长辈互相对视,神色各异。
苏星海沉思片刻,低声道:“天南武林之中,从未听闻过这般人物。”
“怀抱婴儿,吟唱凶谣,杀人剥皮……绝非正道中人,行事如此邪异,不可不防。”
苏星雨也在旁点头附和。
两位族老默然不语,唯有苏星辰久久未言,似有所悟,最终也只是轻轻摇头:
“江湖风雨难测,如今《金丝玉录》落在我手,更易招致觊觎。
传令下去,门中弟子夜间加强巡视;水井、灶房等要紧之处尤需留意,莫让奸人有机可乘。
凡进出送货之人,只认旧面孔,生人一律不得入内。”
众人齐声领命。
这一顿饭,陈皓吃得倒是轻松自在。
宴罢,苏星海亲自引他至偏院厢房歇息。
系统界面上那行“结算中……”依旧静止不动,一如往常每次任务完成后的模样。
对此,陈皓早已习以为常。
回到房中,他习惯性盘膝而坐,运转起北冥天音神功。
这一路上吸纳的内力——厉轻魂、云祥寨大当家、青阳门掌门卓不凡三人毕生修为,尽数归于己身。
看似人数不多,但积累下来的真气,已远超寻常武者数十年苦修之功。
而在北冥天音的调和之下,诸般气息浑然一体,毫无冲突驳杂之感,运转流畅如江河汇海。
这才是真正可怕之处。
陈皓缓缓睁开眼,吐出一口绵长的气息,低声自语:“也不知这次系统会给出什么奖励……”
第一次是《天龙八音》,本以为第二次该轮到《天魔琴谱》,谁知却是《北冥神功》……如今第三次,更是毫无头绪。
毕竟那系统向来随性而为,从不留任何规律痕迹。
忽而,一道惊雷撕裂夜空!
狂风骤起,窗扇被猛地掀开,哗啦作响。
天象突变,毫无预兆。
陈皓起身欲关窗,抬头只见乌云翻涌,尚未合拢,细雨已然飘落下来。
他望着窗外灰蒙的天色,喃喃一句:
“一场秋雨一场寒啊……再过些日子,冬天就要来了。”
他折身走回床边,低声说道:“金丝玉录已交到苏家手中,父亲最迟明日也会得知消息。
这样一来,沧海镖局与青龙帮总算能从这浑水里脱身了……只希望今夜能太平无事。”
话音未落,人还未坐下,忽听得风雨中锣声急促,夹杂着高喊:“有刺客!有人行刺!”
陈皓起初并不在意——东西已经送到苏氏,接下来的风波,自然该由他们承担。
若真有不知死活之徒胆敢夜闯苏府,多半也只是自寻死路罢了。
可紧接着传来的一句呼喝,却让他心头猛然一震。
“族长遇害,当场毙命!!!”
族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