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老师求一副墨宝?”
周权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道,“大哥你是认真的?”
“我一大早跑了几十里路,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吗?”
周衡哭笑不得地说道。
“可是——”
周权尤豫了一下,说道,“老师从不轻易赠人墨宝,之前楚王想要一副老师的墨宝,开出了一字千金的高价都被老师拒绝了。”
为了不伤及自家大哥的自尊,周权的话说得很委婉。
老师的书法独步天下,多少人想要求他一副墨宝而不可得。
自己虽然是老师的学生,却也从来没有被老师赐下过墨宝。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周衡淡淡一笑道。
周权有些奇怪了看着自己大哥,不知道为何,他感觉自家大哥好象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以前大哥干什么都佝偻着腰,因为害怕给他们丢脸,平时从来不来应天书院看望他们。
今日大哥却腰杆挺直,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自信的感觉。
不管大哥变成什么样,他都是我大哥。
周权心中暗自道,不过大哥能更自信一点,他觉得很好。
“大哥,我虽然是老师的学生,却也不能随便引人去见他,我得先去请示一下老师,看他愿不愿意见你。”
周权小心地说道。
他老师彭寿田虽然不是应天书院的山长,却也是当世大儒,致仕以前做过刑部侍郎,正三品,论品级与应天书院的山长、应天府的知府都是平级。
这样的大人物可不是想见就能随便见的。
说完周权就转身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候,周衡叫住了他。
“子安,等一下。”
周权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周衡,“大哥,我会求老师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
周衡摇摇头,说道,“见不见你老师不重要,重要的是墨宝。
我作了一首诗,你拿给你的老师,我就是想让他帮我把这首诗写下来。”
“诗?大哥你什么时候学会作诗了?”
周权疑惑地问道。
他知道自家大哥没怎么读过书,认识的字几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你别管这些。”
周衡道,“你就按照我说的做就行,你听好了。”
周权心中虽然满是疑惑,但现在也顾不上询问,屏气凝神,竖起了耳朵。
“看来我等会儿只能勉为其难地替大哥润色一下,虽然我不擅长作诗,但总归比大哥要强一些。”
周权心中暗自道,若自己能改出一首好诗,说不准老师一高兴,会破例帮自己书写。
“千凿万磨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周衡朗声道。
“粉身碎骨浑不怕,”
“要留清白在人间。”
周权瞪大眼睛,神色略显激动。
这首诗他怎么润色?一个字都改不了啊。
“好诗!”
山风吹过竹林,发出唰唰的响声,同时吹来了一个人的声音。
周氏兄弟同时扭头看去,只见一道人影一闪,就已经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学生周权,见过陈夫子。”
看清来人的面容之后,周权连忙躬身行礼,口中道。
“不必多礼。”
来人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目光直勾勾盯着周衡。
“你叫什么名字?”
“陈夫子,他是我大哥周衡,是来看望我的,我老师开了条子,许他踏入山门。”
周权连忙说道,他知道书院规矩森严,外人不能擅入。
“我没问你。”
那陈夫子不悦地道。
“你说。”
他转向周衡,态度缓和了许多。
“回陈夫子,在下周衡,如今在应天府当差。”
周衡说道。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铺司隶属于应天府,说在应天府当差也没错,乡镇公务员那也是公务员。
“可有字?”
陈夫子继续问道。
“没有。”
周衡摇摇头,穷人家的孩子,谁给他取字?
他弟弟妹妹的字都是进入书院以后师长给起的,周衡自己当然没有这个待遇。
“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
陈夫子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想找一个德高望重之人将你这首自勉诗写下来,以便放到案头随时自省吧?”
“陈夫子目光如炬,小子这点心思瞒不过您。”
周衡恭维道。
“你也不用找彭夫子了,那老东西爱惜羽毛,从来不肯替人写字。”
陈夫子捋着胡须道,“老夫今日兴致不错,便替你把这首诗写下来吧。”
“啊?”
周衡还没什么反应,周权已经一脸惊讶地惊呼。
“怎么?你是觉得老夫的字不如你的老师?”
陈夫子脸色一沉,一身青袍无风而动。
“我不是那个意思。”
周权弱弱地道。
“哼,老夫与你老师同届科举,你老师是探花,老夫乃是榜眼。
做官之时,你老师做到了刑部侍郎,老夫也照样做到了礼部侍郎。”
陈夫子冷哼道。
周衡眼睛一亮,榜眼、侍郎,这妥妥的大人物啊。
“陈夫子愿赐墨宝,小人不胜感激,子安,别傻愣着了,快点去取笔墨。”
周衡说道,一边催促着周权。
有大佬赏脸那还要什么自行车?不抓点紧,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了!
“哦,哦。”
周权愣愣地回答,正要往山上跑去,就听到那陈夫子说了句,“不必。”
只见陈夫子一甩衣袖,眼睛微微闭起,紧接着一阵清风吹过。
然后周衡兄弟二人就看到一张桌案仿佛被无形的手托着一般从山上飞来,眨眼间就已经落到了三人跟前,桌案上笔墨纸砚俱全。
陈夫子睁开眼睛,径直来到桌案前,也不招呼旁人,亲手磨好了墨,然后一手持笔,一手挽袖,笔锋蘸满了墨汁,挥笔书写。
刹那间四行龙飞凤舞的大字就已经出现在纸上,力透纸背。
“好字!”
周衡前世也学过几年书法,自己写的虽然不咋地,但眼睛是识货的。
兄弟他老师的书法怎么样不知道,这陈夫子的书法,绝对是已经登堂入室,放在他前世,那妥妥的书法大师。
“还行。”
陈夫子矜持地点了点头,眼神中却是难掩自得,“今日状态不错,这幅字也算老夫近年来的佳作了。
周衡,这首诗可有名字?”
“还没有,请夫子赐名。”
周衡灵机一动,连忙道。
“也罢。”
陈夫子眼底深处闪过一抹喜色,“谁让老夫今日兴致好呢,便送佛送到西吧。”
说罢,他再次挥毫。
“七月十六日与师陈揆一互勉。”
略一停顿,陈夫子开口道,“老夫今日再赠你一字如何?”
“多谢夫子。”
周衡毫不尤豫地说道。
陈夫子提笔在诗后写了一行小子。
“陈揆一笔录,赠雨安。”
写完将笔一扔,陈夫子哈哈大笑。
周衡也是满脸大喜,喜出望外啊。
有这一副墨宝,给刘尚义几个胆子他也敢再动自己了啊。
大儒陈揆一亲笔为自己书写的墨宝,最主要的是,对方还赠了自己一个字!
众所周知,只有自家长辈才会给晚辈起字号,有这一个字,他周衡就是书院大儒陈揆一的晚辈。
初次见面,这陈揆一竟然对他如此厚爱,周衡现在都怀疑自己有主角光环了。
虽然接受了陈揆一的赐字,以后难免也要承受一些陈揆一的因果,毕竟这也属于站队了,陈揆一的敌人对付不了他,还对付不了周衡?
不过还是那句话,现阶段的他哪有挑肥拣瘦的资格?
先活下来再说吧。
就在这时候,忽然一片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只见几道人影大袖飘飘,从山道上快步走来。
“老陈你发什么疯,青天白日地在书院内乱出什么神?”
当先一人开口道,“弄得我们还以为是有敌人来袭!
今日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解释,否则你那坛杏花春就充公了!”
“老夫在此教导弟子,也用得着向你姓王的解释?”
陈揆一吹胡子瞪眼,道,“你们来的正好,老夫的弟子作了首诗,老夫亲笔将它笔录了下来,你们来瞧瞧我师徒双剑合璧的作品,不亮瞎你们的狗眼!”
来人纷纷走到桌案前,低头去看桌案上的宣纸。
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馀林间清风之声。
陈揆一捋着胡须,一手叉腰,要是再有一把关刀,他就象极了戏台上的关二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