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鹤正搁里屋焦灼不堪,和细君长吁短叹,忧虑独苗苗宋濂的婚事。
前番他托媒人到府台家提亲,想仗着祖上荫庇寻个靠山,奈何人家听闻宋濂弃文从武,愣是放着好端端的功名不要,整日只顾撅腚刨土,当即冷脸回绝。
吃了闭门羹的媒人灰溜溜回来后,话里话外不乏揶揄戏谑,惹得宋鹤脑子昏昏沉沉,已半天米水未沾牙。
“唉,濂儿修习仙术自是好事,可这成天地里刨食委实不象话,到了地府黄泉,怎么向宋家列祖列宗交代!”
宋鹤背负双手来回踱步,眉头也蹙成一个川字。
赵宋氏倒挺开明,垂眸饮茶:“你慌张什么,太祖开国的时候不是讲明天下士人要耕读传家,我看着濂儿倒是躬身践行,也算打磨心智,说不准是那秦仙师的主意呢。”
“胡言语!谁家得道仙人面朝黄土背朝天?”
宋鹤鼻腔冷哼,刚准备招呼府上管家去万剑山庄请少爷回来。
却听到屋外仆人惊喜的声音:“老爷,老爷,少公子从山庄牵马回来了。”
“真回来了!”
宋鹤顿时一扫先前颓势,捋下胡须,正襟危坐在高堂上。
赵宋氏也配合的重新斟了盏茶,奉到桌上。
等宋濂拿着药葫芦兴冲冲进屋,宋鹤装腔作势的饮了口茶,刚要发话,却被烫的舌头发麻,只得幽怨的瞪了一眼自家细君。
而一旁的赵宋氏则笑吟吟起身将宋濂搀起:“我儿如此急躁,可是有喜事?”
“母亲,确是如此,儿潜心钻研丹道,意外发现一剂良方,虽说无延年益寿之效,却可保证容颜永驻,今养颜丹成,特来孝顺二老。”
宋濂难掩脸上喜色,迫不及待的把药葫芦递给赵宋氏。
俩人一听说居然真有如此灵丹妙药,心里喜不自胜,宋鹤也不再端着了,忙不迭小跑下堂。
“濂儿果真是吾家千里驹!为父早就料到!”
赵宋氏白了一眼厚脸皮的丈夫,冷不丁问了句:“可曾献给秦仙师?”
宋濂自然是点头如捣蒜:“母亲放心,第一炉丹成的时候,孩儿就已禀告,剩下这些都是孝敬二老。”
见他做的滴水不漏,赵宋氏欣慰不已,慨叹自家有此机缘,也不枉自己日夜祷告焚香。
就着茶水把这养颜丹下肚,宋鹤看着葫芦里剩下的丹药。
心中泛起嘀咕,待把宋濂支开之后,这才语重心长道:“夫人,那廖府台自持甚高,不如你拿着养颜丹,亲自去拜访那诰命夫人,你出身官家,他定不好推脱。”
赵宋氏没料到宋鹤居然还惦记着这桩婚事,摇头想拒绝吧。
可又一想,这修行离不开钱财资源,搜罗天下名剑,重金求购灵丹妙药,光是这段时日的花费都是不小数额。
所以沉吟片刻后,点头应承下来。
宋濂对此自然是一概不知,他这段时间辛苦炼丹实在是整的精疲力尽,紧绷的弦松下来后,泡澡泡着泡着就昏睡下去。
他这边周公大梦,万剑山庄张二河却哭的涕泗横流。
只见这身披锦衣,腰酸铃铛的英雄少年泪人一般抱着秦渔的大腿声音哽咽。
“今夜月黑风高,只怕有妖邪作崇,师父可否再留些时日,好聊表徒儿……”
秦渔摆手拒绝,他之所以在寿城逗留这数月,就是为了养颜丹,顺便再观察一下宋濂的炼丹天赋。
如今心里已经有了谱,又忙着赶赴京城参加春闺,自是起了游历之心。
耐心的轻抚了一下张二河头上发髻:“二河,你虽是我挂名弟子,可心思纯良,热忧赤诚,为师甚为满意,然师徒缘尽,莫能强求,你且告知宋濂,让他潜心研丹,日后有缘再会……”
言讫,在张二河仍哽咽悲鸣的时候,秦渔掐起法诀乘着乌云兜遁去。
张二河抬头仰望漆黑夜空,再看看脚下,赫然发现那空明禅师的禅杖居然杵在面前,熠熠散发金光。
等宋溓获悉此事时,同样泪洒衣衫,对着京师方向连磕几个头后,很快便振作起来。
剩下的时间,他不象张二河那般操练义勇,招募匠人私铸甲胄兵器,而是一门心思的泡在那药圃田里钻研自己的丹道。
只求有朝一日,有师徒再会之时。
秦渔对此自不甚知晓,他按照原先收集来的地图,驾着乌云兜一直往北方遁去。
期间为了防止惊扰过路妖王,敛息术法决始终未停,速度也不敢过快过高,一路这么隐匿飞去。
真气耗尽时,就扮作赶考书生模样昼伏夜出,偶尔也能混进商队吃个热乎饭。
馀下时间,大多数都是咀嚼事先准备的干粮,餐风饮露。
由于秦渔面容清秀孱弱,一副手无缚鸡的书生模样,所以过往商队倒也愿意搭救。
这不,秦渔现在就混在一个邵氏商队当中。
这伙商队从义阳出发,往京师贩卖葛根、何首乌、灵芝等药材,混杂些绸缎、棉麻等杂物,一伙商队百十来号人,其中三十来名都是刀口舔血的护镖队伍。
秦渔偶然间听这些镖师吹嘘自己是什么龙虎镖局的,横跨九州四十八道,貌似这镖局业务挺广泛。
沿途虽然碰到过一些小股劫匪强盗,可远远一瞧龙虎镖局的旗号,都识趣的脚底抹油了。
所以一路倒是静谧,那叫邵武的商队管家一路上都是笑容满面的模样,眼看着离京师愈趋接近,倒也放松警剔。
朝正坐在火炉边烤火的秦渔抛了个雕花酒囊,揶揄说:“小相公,再有三天脚程咱们就能到京师了,明朝你若金榜题名,可莫忘了这番赶路遭遇。”
秦渔缄默点头,仰脖喝了一口烧刀子,只觉得喉头一阵涩辣。
抿下嘴,秦渔刚准备背靠树桩和衣睡下,只见镖局中间车厢里缓步走下一个明眸皓齿,绣衣襦裙,脸上略带婴儿肥的姑娘。
“秦公子,这是我家小姐托我捎来的雪花酥,你尝下滋味。”
见这侍女丫鬟羞红脸庞,手指绞着衣襟呆立在一旁,秦渔只得接过雪花酥,略微拱手。
“如此,秦某就多谢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