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牛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那副委屈求饶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显得滑稽又可悲。
扣工钱?
这比直接打他一顿还让他难受!
他在这林场里作威作福,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那点油水和月底能多拿几个赏钱吗?现
在场长一句话,他这个月的辛苦就全打了水漂!
“场长,我”赵大牛还想挣扎,还想辩解。
“滚!”
场长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他,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赵大牛浑身一颤,再也不敢多说半个字,他怨毒地瞪了宋青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然后才抱着自己那条还在隐隐作痛的手腕,在一众工友或同情、或嘲弄、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灰溜溜地钻进了人群。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
可留在众人心里的震撼,却远未平息。
所有人都想不明白,平日里跟赵大牛穿一条裤子的场长,今天怎么会为了一个外来的泥腿子,如此不留情面地处置自己的小舅子?
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宋铁和另外两个村民,更是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他们呆呆地看着场长,又看看宋青,嘴巴张了半天,愣是没能合上。
“多谢场长明察秋毫。”宋青对着场长拱了拱手,神色平静,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无妨。”场长摆了摆手,那张严肃的脸上,竟然挤出了一丝和善的笑意:“我这林场人多手杂,难免有些害群之马。让你见笑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亲自领着宋青,走到了旁边一个用来登记造册的木棚里。
“来,按个手印吧。”场长拿出纸笔,亲自写了一张借据,上面清清楚楚地写明了借走的工具和归还的日期。
宋青接过借据,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便蘸了印泥,在上面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整个过程,场长的态度都客气得有些过分,甚至还主动给宋青倒了一杯热茶。
“小兄弟,听口音是附近村子的?”场长状似随意地闲聊起来。
“宋家村的。”宋青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并没有多说。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来之前,宋铁他们还说这场长和赵大牛是蛇鼠一窝,可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这老小子对自己如此客气,甚至不惜当众折了赵大牛的面子,其背后必然有自己不知道的原因。
在没弄清楚对方的底细之前,多说多错。
“宋家村啊,好地方。”场长笑了笑,眼神里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却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签完借据,宋青便拿着那把大锯和绳索,准备离开。
宋铁三人连忙跟了上来,那态度,跟来的时候简直是天壤之别。
“阿弟,不,宋二哥,你可真是神了!”宋铁一把抢过宋青手里的锯子,自己扛在肩上,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
“你到底使了什么法子?那场长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竟然向着咱们说话?”
“是啊是啊,太解气了,你是没看见赵大牛那张脸,都绿成猪肝了!”
“二哥,你刚才那一下也太帅了,轻轻一拍,就把赵大牛那样的壮汉给弄得鬼哭狼嚎的,你啥时候练的这本事?”
三个人围着宋青,叽叽喳喳问个不停,那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好奇。
“没什么,就是懂点分筋错骨的巧劲罢了。”宋青随口解释了一句,并没有细说。
他自己也还在琢磨场长那反常的态度,自然不可能给宋铁他们一个准确的答案。
眼看问不出个所以然,宋铁三人也不敢再追问,只是更加卖力地帮宋青扛着工具,那副殷勤的模样,活像三个跟班小弟。
走出林场一段距离,宋青停下了脚步。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三个满脸兴奋的同村兄弟,脸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铁哥,还有两位大哥,我有点事,想跟你们说。”
见他神情郑重,宋铁三人也收起了嬉笑的表情,面面相觑。
“二哥,啥事啊,你尽管说。”
宋青沉吟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缓缓开口:“我这次进山,路上遇到一个采药的老人。那老人在山里待了一辈子,看天象看得很准。”
他故意编造了一个听起来颇有几分可信度的由头。
“那老人家跟我说,这两天山里的天气会突变,最迟三日之内,必有罕见的暴雪降临。雪势之大,前所未见,足以压垮屋舍,折断巨木。”
听到这话,宋铁三人都是一愣,脸上露出了将信将疑的表情。
“暴雪?不能吧,我看这天挺好的啊。”
“就是,山里老人的话,有时候也信不得。”
看着他们不以为然的样子,宋青加重了语气:“信不信由你们。但我必须告诉你们,那老人家还特意提到了黑石林场。”
“他说林场山谷里的木料堆积如山,地基不稳,一旦暴雪降临,积雪过重,极有可能引发大面积的坍塌。到时候,上百号人怕是凶多吉少!”
这番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让宋铁三人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们可以不信天气,但事关自己的身家性命,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二哥,这这是真的?”宋铁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我只负责把话带到。”宋青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你们回去之后,最好把这个消息,告诉那些跟咱们关系好的工友,让他们早做准备。信与不信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对着三人点了点头,便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至于你们三个,我劝你们,最好今天就找个由头回村里去。”
他的声音,从远处飘了过来,清晰地传进三人的耳朵里。
看着宋青那渐渐消失在林海雪原中的背影,宋铁三人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积雪,让他们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铁哥,这事咋办?”一个村民六神无主地问道:“宋二哥说的话,能信吗?”
另一个也跟着附和:“是啊,万一他是瞎说的,咱们把这话说出去,岂不是成了笑话?到时候赵大牛那伙人,还不得笑掉大牙?”
宋铁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今天发生的一幕幕。
宋青那云淡风轻的自信,那神鬼莫测的身手,还有场长那反常至极的态度
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了一件事。
他们许久未回村,这个在他们印象中不学无术的宋家老二,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惊天变化!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任人嘲讽的窝囊废了!
一个能让场长都忌惮三分的人,会无缘无故地跟他们说这些?
半晌,宋铁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狠狠一跺脚,咬牙道:“不管你们信不信,老子信!”
“你们想想,二哥有必要骗咱们吗?骗咱们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今天能在赵大牛手底下护住咱们,这份情,咱们就得认,他说的话,咱们就得听!”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可是关系到上百条人命的大事!”
宋铁的眼中,闪烁着决然的光芒。
“走,咱们现在就回去,把这事,告诉所有跟咱们交好的兄弟,愿意跟咱们一起走的,咱们就带上,不愿意走的,咱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说完,他不再犹豫,第一个转身,朝着林场的方向大步走去。
另外两人对视一眼,也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决断。
是啊,宋铁说得对。
做人不能没良心!
宋青这般提醒,没有丝毫私心可图,自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先去提醒其他工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