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维垣见状,露出残忍的笑意:“怎么?崔大人无话可说了?其实你也不必如此气急败坏。”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戏谑:“看在你曾是都察院长官的份上,我也‘给你个面子’,让他们把文书都给你,助你好好写那份交代册。”
“你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杨维垣凑近崔呈秀,压低声音,字字如冰。
“我告诉你,离任审计只是开始,你的那些罪行,我早已一一查清,待你提交交代册之日,便是我再次弹劾你之时!”
“让你好好写,不过是让你在审计中死得更体面些,不至于太过狼狈罢了。”
“噗——”
这句话如同一把尖刀,狠狠刺穿了崔呈秀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本就因焦虑、屈辱积郁了满心的火气,此刻被杨维垣这般羞辱嘲讽,气血逆行,一口老血猛地从喉咙里喷涌而出,溅落在身前的地面上,殷红一片。
他跟跄着后退两步,扶住身旁的桌角,脸色惨白如纸,呼吸急促,眼神里满是绝望与不甘。
周围的官员们见状,都惊呆了,没人想到崔呈秀会气到吐血。
杨维垣看着他狼狈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却也没再继续落井下石,只是冷冷道:“好好休养,别眈误了提交交代册的期限。”
说罢,转身拂袖而去。
经历司郎中见状,也有些慌乱,连忙吩咐人:“快,扶崔大人到偏房歇息,再去请个大夫来!”
崔呈秀被两名吏员扶着,瘫坐在偏房的椅子上,看着自己咳出的血迹,心中只剩下无尽的悲凉与愤怒。
他知道,杨维垣说得对,他这一次,怕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这都察院之行,不仅没拿到多少文书,反而受了这等奇耻大辱,让他身心俱疲,连最后一点挣扎的力气,似乎都被抽空了。
在崔呈秀被气吐血的时候,他苦寻无果的魏忠贤来到了京郊的袁崇焕别院。
世人皆以为袁崇焕七月因病请辞,回到老家广东东莞调理身体。
但是袁崇焕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魏忠贤。他只需命人稍加查探,便找到了袁崇焕静候起复的这处别院。
魏忠贤的马车停在别院百米外,他身着素色棉袍,褪去了蟒袍玉带的张扬,亲自叩门求见。
当他出现在院门前时,守门的仆役瞬间认出了这位权倾朝野的厂公,吓得脸色发白,连忙入内通报。
“不见!”袁崇焕的声音从内堂传来,冰冷决绝,不带一丝尤豫。
他此刻身着便服,正对着辽东地图出神,听闻魏忠贤到访,眼中瞬间燃起怒火。
正是门外这阉贼,指使党羽弹劾“假吊修款,设策太奇。顷因狡虏东西交讧,不急援锦州”,逼得他卸职回籍,如今还有何颜面来找自己?
仆役面露难色,支支吾吾道:“先生,那位……那位魏公公说,他有关乎先生生死之大事,若是不见,先生日后怕是再无回辽东可能。”
袁崇焕握着地图的手猛地一紧,指节发白。
他知道魏忠贤的手段,此人虽传言已然失势,但东厂的残馀势力仍在,手里不知握着多少官员的把柄。
迟疑片刻,袁崇焕终究还是压下怒火,沉声道:“让他进来,带到西厢房。”
魏忠贤缓步走入西厢房,屋内陈设简陋,只有一张木桌、几把椅子,炭火盆里的火苗微弱,难抵寒意。
他瞥了眼屋内的寒酸,没有多言,径直坐下,开门见山:“袁大人,咱家今日前来,不为私怨,只为一桩互利共赢的买卖。”
“互利共赢?”袁崇焕冷笑一声,站在他对面,目光如刀。
“魏忠贤,你我之间没有买卖,只有深仇!数月前你构陷于我,逼得我卸职归田,如今又想耍什么花招?若不是怕污了我的地方,我早已将你乱棍打出!”
“袁大人息怒。”魏忠贤不急不躁,端起桌上的冷茶抿了一口,“老夫知道,你心中怨恨,可怨恨能当饭吃?能让你重回辽东?能保住你这条小命?”
这句话戳中了袁崇焕的痛处,他脸色一沉:“此言何意?”
“此言何意?”魏忠贤放下茶杯,眼神陡然锐利。
“袁大人,你在宁远期间,曾与建奴私会议和,此事不假吧?虽说是为了拖延时间、整顿边防,可‘私通敌酋’这顶帽子扣下来,足够你满门抄斩!咱家能压下此事,也能让它大白于天下。”
袁崇焕浑身一震,瞳孔骤缩。
这件事是他最大的软肋,当初确实为了稳住辽东,与黄台吉有过秘密接触,虽无实质背叛之举,但若被政敌抓住把柄,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他没想到,魏忠贤竟然连这件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敢!”袁崇焕怒喝一声,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厂公孤身来此,不怕老夫直接把你留在这里吗!”
这话说得凌厉,实则已经露了怯,不然也不会改口称魏忠贤为“厂公”。
“咱家当然敢。”魏忠贤毫不在意,淡淡道,“咱家即将面临‘荣退恩赏’、‘离任审计’两大难关,退一步便是身死族灭,有何不敢?”
魏忠贤深知袁崇焕虽然离职在野,但消息仍然十分灵通,想必也是知道早朝发生的事情。
他悄悄观察袁崇焕的脸色,果然不出所料,便继续施压。
“可你袁大人呢?你身怀报国之志,一心想重回辽东,收复失地,难道要因为这桩‘私议和’的罪名,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抛出诱饵:“咱家今日前来,是给你一条生路。”
“皇上中午赐膳咱家,提到先帝曾经告诉他一个秘密作战计划——先帝当年暗中策动建州黄台吉,于宁远城下诱杀努尔哈赤,宁锦大捷时又借黄台吉之手消耗代善、阿敏势力。”
“此事,咱家知道,想必,你作为执行者,也是清楚的吧?”
魏忠贤这句话说得真真假假的,表示皇帝施恩于己,提到先帝不为人知的泼天大功。
这桩奇功,是新君想硬塞给先帝的,咱家已经认下了,还差你袁崇焕,就看你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