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是皇帝，不能在朝堂上直接和大臣对喷，那样很掉价；若是喷输了，更严重影响威信严。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百害而无一利。所以他把皮球踢给了施凤来。
施凤来这家伙野心勃勃，昨天一个首辅大饼刚一抛出，他便毫不尤疑的吃了下去，现在皇帝当朝问政，必是全力展示自己的能力，以求早日登上首辅之位。
皇上没有问黄立极，而是直接问我！
果然，施凤来瞬间就脑补出来皇帝对自己的器重。
他观言察色，捕捉到皇帝对郭允厚的强烈不满，当即毫不尤豫地狠狠踩上一脚：
“大明江山稳固，有赖边关将士用命。但若将士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如何安心为国戍边？户部总理天下钱粮，竟拖欠军饷一年有馀，实属不该！”
踩完郭允厚之后，施凤来又给出意见，以体现自己的价值：
“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户部应设法保证冬衣所需银两，并先发部分欠饷以安军心，迟恐生变。”
不得不说，施凤来敢觊觎首辅之位，还是有点脑子的，一下子就抓着的问题的内核，说到朱由检的心坎里，他都有点不忍清算他了。
郭允厚闻言两手一摊，表示施阁老所言确实在理，然则太仓库实在空虚，且百官俸禄也尚拖欠两年，实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无力支应边镇所请。
我尼玛！朱由检差点没忍住就爆粗了。
老匹夫！税银收不上来，将士军饷发不出，百官俸禄也拖欠，就连皇帝驾崩都没钱安葬，你当的什么狗屁户部尚书？
就在朱由检想着怎么弄死这老东西的时候，郭允厚还委屈上了。
他扑通一声跪伏在地，故作痛心道：
“陛下，臣有罪！臣才疏学浅，无力应对财政亏空之现状，难当赋税调度、财政筹划之重任，实在有负圣恩！恳请陛下另择贤能，臣愿乞骸致仕。”
哟呵！老匹夫活腻歪了，竟然敢在大会上将老板的军？正愁没什么好办法弄死你呢，真当老子不敢炒你鱿鱼吗？
朱由检差点气笑了，连忙忍住没有说话。
古人云三思而后行，朝堂之上，皇帝一言一行更要经过深思熟虑，否则金口一开，便无转圜馀地。
郭允厚胆敢在朝会上撂挑子不干，大抵是看到自己刚登基没多就，需要维持朝堂稳定。
且大明官员申请致仕，皇帝通常会优诏慰留，直到大臣请再次上疏，甚至“三疏”、“四疏”，以示决心之后，皇帝鉴于其态度坚决，才会批准。
这个过程又叫“疏乞不已”，是体现君臣体面的重要方式。
郭允厚为官多年，虽有些许政敌，但也朋党遍布朝堂。
这种当朝提出乞骸致仕，明显不是认真的想要退休，其他大臣会在适当时候进行劝谏，最终在一片君臣相得中不了了之。
郭允厚想得很好，如果是原身崇祯，确实可能会温言挽留郭允厚。
但现在坐在龙椅上的是来自后世的牛马朱由检，他前世最恨的就是老板无辜拖欠工资，财务还跩得跟二五八万似的，简直神憎鬼厌。
他更深知，老实巴交的员工，被长期拖欠工资，会不经意间合理合规地给公司造成多大的损失。
其中，有提刀直接砍死老板的，有纵火烧掉价值上亿的工厂的，例子不要太多。
而大明，长期拖欠军饷的后果，就是身死国灭。
诸多将士投降后金、投降起义军，很大部分原因便是朝廷长期欠饷，不把他们当人看。
早已知道大明结局的朱由检，岂会让郭允厚这种尸位素餐的老匹夫得逞？
你丫的每拖欠一天工资，都是在把朕和大明推向灭亡的深渊一步！
朱由检身体微微前倾，死死盯着郭允厚，一字一顿地问道：“郭尚书，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郭允厚顿时坐蜡了。
他本来以退为进，把欠军饷和欠俸禄的问题拖过去，没想到皇帝不按常理出牌，问自己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这让他怎么回答？
总不能回答臣刚刚逗你玩，臣说的不是真心话吧？这可是欺君啊！
欺君之罪可大可小，怎么处置，全凭皇帝心情。
如果皇帝心情好，可能高高举起，轻轻放过。
如果皇帝心情不好，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抄家灭族都有可能！
现在小皇帝明显正在气头上，郭允厚可不敢让小皇帝凭心情处置自己。
但如果回答是真心话，那便断绝转寰的馀地，若皇帝同意自己致仕，其他人连劝谏都无从劝起。
事已至此，郭允厚大脑飞速运转，愣是没有找到任何办法，只能颤颤巍巍地双手柄乌纱帽摘下来，放到地板上，以头触地道：
“陛下，臣说的是真心话，恳请陛下容臣乞骸致仕！”
说完，郭允厚全身力气都仿佛被抽空，宦海沉浮，一生追求，竟因一时口不择言，便转头成空。
其他大臣也是面面相觑，这……这就正式请辞了？
跟郭允厚交好，同为阉党内核的吏部尚书周应秋、礼部来宗道等人也是无奈。
皇帝问得扎心，郭允厚答得决绝，完全没有他们插画劝谏的空间。
“如今国事艰难，当以效率为要。郭尚书决意请辞致仕之心，朕已知晓，便不需行那‘疏乞不已’旧例了。”
朱由检以效率优先为由，直接断绝其他大臣劝谏的机会，并且把决意请辞的锅扣到郭允厚头上。
你们看，不是朕要辞退郭尚书的，朕已经问过他是否真心请辞了，他自己态度坚决，决意请辞的，你们不能怪到朕的头上。
郭允厚瞬间就明白皇帝的意思，他面色灰败，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
他强忍着剧烈疼痛的内心，再次伏地叩首：“老臣叩谢陛下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由检连看都不看郭允厚，转向施凤来道：
“施阁老，请你票拟郭尚书荣退之事，以彰其功，亦全君臣体面，莫让世人讥朕薄待老臣。”
施凤来双手持笏，高举齐眉，躬身道：“臣，遵旨！”
他心里乐开了花，呼吸都略显急促。
果然，皇帝是有意扶持自己的，把魏忠贤和郭允厚两人荣退之事票拟好之日，便是自己一举进阶首辅之时！
朱由检丝毫不在意郭允厚、施凤来两人的绝望和欲望对比，转向四辅李国普道：
“李阁老，昨日着卿厘清员缺，可有胜任户部尚书之能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