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颐会所,听松阁包厢。
季向东喝了些酒,江砚钦陪着,季夏则乖巧的坐在一旁,情绪不高。
季大厨看出来女儿的心思,安慰道:
“傻孩子,别耷拉着个小脸。再有半个多月你交换生结束,不就回北城了?到时爸爸给你做一桌子好菜接风!”
话一出,小姑娘还没反应,江砚钦端着酒杯的手却顿了一下。
虽然他随即面色如常地朝季爸举杯,语气沉稳:“季哥,我敬您。” 但那瞬间的凝滞,季夏看到了。
半个多月,这么快吗?
小姑娘心头漫过一种复杂的情绪。
看着两个男人把杯里的酒喝完。她拿起桌上的酒瓶,先为爸爸添上:“爸,我帮你倒。”
随后,她转向身旁的男人,声音不自觉地轻了下去:“江叔叔,也给您添上。”
她倾身给他倒酒,他恰好抬眼,四目相对,她从他眼中读到了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情绪。
季夏飞快地移开了视线,心头有些酸。
饭吃的差不多,季向东起身,带着酒意:“我去趟洗手间。”
季向东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后,江砚钦便极其自然地站起身,坐到了季夏身边的位子上。
属于他的清冽气息瞬间变得清淅,将小姑娘包裹。
他伸出手,温热的指节极其轻柔地摩挲了一下她因情绪变化而微微发红的眼尾。
“怎么了?”他低声问,“舍不得季哥?”
他刻意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还是,舍不得江叔叔?”
季夏没否认,听到那半个多月时,她确实心中生出了酸涩。但她也知道,回北城是她目前能看到最清淅也最稳的一条路。
小姑娘没说话,沉默。
江砚钦将一切尽收眼底,眼中的光微暗,漫上一丝落寞:“看来,是舍不得季哥。是江叔叔……自作多情了。”
“不是的!”
小姑娘急切的反驳脱口而出,声音不大,却清淅地回荡在两人之间。
江砚钦的眸光在这一瞬间骤然转深,所有伪装的落寞褪去。他声音低沉,带着季夏从未听过的直白到近乎恳切的请求:
“那夏夏留下好不好?”
“留在深城,陪着江叔叔。”
“江叔叔,不希望你走。”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确地挽留。没有迂回,没有算计的痕迹,只有一句“不希望你走”。
季夏怔怔地望着他。不知如何回答,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狠心了些。
看着她眼中清淅的动摇,江砚钦没有再说话,他伸出手,轻轻将人揽入了怀中。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很轻又很沉:
“夏夏,别走。”
季夏的心防彻底溃不成军,几乎要溺毙在这份令人心颤的温柔与恳求里。
小姑娘将脸埋在他胸膛里,没回答,她无法给他承诺。只能伸手,攥紧了他胸前的衬衫衣料。
“咔哒。”
一声脆响,紧接着门把手缓缓转动……
季夏浑身一颤,象是从一场迷梦中被强行拽出。立即从江砚钦的怀里弹开,脸上血色瞬间褪尽,望向门口。
吴寂南是今天一早的飞机,中午抵达深城。
他这次来深城半公半私,但主要还是为了外甥女季夏。那日去过姐姐家之后,他心底的疑虑便越发深了。
本来想着早点过来,但局里的工作实在抽不开身。后来他又知道姐夫来了深城,他就特意错开了时间。
吴寂南是京大毕业的高材生,在深城的同窗旧故与前辈人脉不少。他并未急着联系季夏,一是为暗中观察,二是有几位重要关系需要拜访。
今日安顿好后,他就应了深城朋友的邀约来到景颐。
却不想,出来透气的功夫竟看到自己姐夫季向东。
更加凑巧的是,就在季向东推开包厢门的一瞬,通过那道缝隙,吴寂南看见,那位深受姐姐姐夫信任的战友弟弟,高高在上的江总,怀中正拥着一个女孩。
而那女孩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外甥女,季夏。
电光火石间,他本能地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挡住门口视线。
“姐夫,好巧。”他出声招呼,脑中已掠过无数念头。
这是饯行宴。江砚钦在这种时候……是情难自禁,还是……故意为之?
以他的心机城府,怎会如此不慎?
除非,他根本就是刻意要借姐夫的眼,捅破这层窗户纸!
季向东从惊讶到惊喜:“寂南,你怎么在这?”
话音未落,包厢门从里面打开,江砚钦出现在门口。
他目光先落在季向东身上:“季哥。”随即对吴寂南自然地颔首示意:“吴处长,没想到这么巧,您也在这里。”
吴寂南脸上是官方标准略带疏离的客套笑容:“江总。我来深城办点事,正好约了朋友在这里,刚结束。出来透口气,没想到碰见姐夫。”
江砚钦对吴寂南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侧身让开信道:
“相请不如偶遇,我们这也刚吃完,正要了壶好茶。吴处不忙的话,进来一起坐坐?”
两个男人的目光有一瞬的交汇,随即吴寂南点头:“也好。正好很久没见夏夏了。”
季向东完全在状况外,乐呵呵地第一个走进来。“夏夏,快看谁来了,你小舅舅。”
季夏只觉得头皮发麻,恨不得把自己当场活埋。
她早就看到小舅舅了。而且她知道,小舅舅看到她跟江砚钦抱在一起了。
他还故意挡在爸爸面前。
小姑娘几乎不敢直视吴寂南的眼睛,她这些长辈里,训她最多的就是小舅舅。
小姑娘眼神闪铄,最后干巴巴说了句:“小舅舅。”
吴寂南的目光在小姑娘脸上停留一瞬,那眼神里有审视,有关切,最终化为一声听不出情绪的:“恩。”
四人重新落座,江砚钦从容沏茶。
第一杯自然是给季向东。然后他将第二杯推到吴寂南面前,语气温和:
“小舅舅,尝尝。”
吴寂南并未去碰那杯茶,目光平静地看向江砚钦:“江总太客气了。如果没记错,我与你同龄,都大夏夏一轮。”
江砚钦闻言,非但不恼,反而轻轻向后靠向椅背,唇角勾起一抹介于坦然与无赖之间的笑意,目光扫过正低头努力减少存在感的季夏。
“吴处记性真好。不过…”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点认真的计较,“您确实比我年长些,虽然,也就半年。”
季夏的头垂得更低了,恨不得把脸埋进茶杯里。她脚趾抠地。
天啊,半岁也要算,江叔叔你幼不幼稚!
江砚钦象是没看到季夏的窘迫,转而看向季向东,语气轻松地抛出一个重磅消息。
“季哥,还没恭喜您。听说吴处马上就要高升副局了?真是年轻有为。”
季向东一脸震惊和惊喜,用力拍了一下吴寂南的肩膀:“寂南,这么大的好事,你怎么都没跟家里说?!”
吴寂南面色不变,淡淡瞥了江砚钦一眼,才看向季向东。“姐夫,别听外人说。文档没下发,任命没公示,就都是变量。”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声音不高,却清淅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们这行,最忌讳的就是,事情还没落定,就弄得人尽皆知。”
季夏心里“咯噔”一下,感觉小舅舅这句话像支冷箭,嗖地射向了她这边。
她特别想把自己缩起来,变成一只透明的小鸵鸟。
江砚钦仿佛完全没听出弦外之音,从容地端起茶杯,对着吴寂南遥敬一下,笑容依旧从容。
“那就,预祝吴处,一切顺利,早日落定。”
他这句话接得无比自然,却象一把温柔的刀,把吴寂南的警告又轻飘飘地推了回去。
这两人的话季夏不是完全能听得懂背后深意,但这两个人她都太了解了,没一个省油的灯,都是老狐狸。
说的肯定没有一句废话,而且肯定跟她有关。
虽然她听不懂,但她知道她很危险。
小姑娘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