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轩两人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如同暗夜中的两道幽影。
范闲和滕梓荆一路疾行,但走着走着,范闲突然停下脚步,猛地回头,低喝道:
“谁?出来!”
暗处的林轩和谢必安一愣:
‘难道被范闲发现了?’
还不等两人反应过来,却见另一处阴影里,一个猥琐的身影讪讪地走了出来,不是王启年又是谁?
原来范闲察觉的是王启年。
王启年一脸尴尬,搓着手,陪着笑脸:
“大人果然是好耳力……”
随后转向滕梓荆:
“你没死”
岂料他话还未说完,滕梓荆却将短刀抵在王启年的脖颈上:
王启年这才道出实情:
范闲这才知道,那份文卷都是假的,是王启年为了保护滕梓荆的妻儿故意做的。
就在他们准备去城外,亲眼见见王启年所说是真是假之时,王启年却突然叫住了他们。
范闲疑惑:
“怎么,难道是不敢让我们见吗?”
王启年却没有答话,而是将目光转向角落的一处阴影内。
“这位大人在那?
一听这话,林轩和谢必安皆是一惊,只因王启年的目光正好落在他们躲藏的角落,显然他们已经被发现了。
林轩惊讶王启年居然如此敏锐,自己有敛息术,谢必安更是九品武者,居然还是没躲过他的感知。
谢必安也同样如此,他可是九品武者,居然没躲过鉴查院一个小小文书的感知。
知道藏不下去了,林轩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谢必安使了个眼色,两人便从阴影中缓缓走了出来。
月光下,林轩依旧是那副慵懒中带着戏谑的模样,谢必安则面无表情,抱剑而立。
王启年一看清来人,尤其是林轩的面容,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他慌忙跑了过来,“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声音都带着颤音:
“小小的王启年,参见二殿下!不知二殿下驾到,惊扰了殿下,小的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他心中已是翻江倒海,刚才他明明只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的气息,想必是京都的某位九品高手。
但他万万没想到此人会是谢必安,更没想到,与谢必安一起出现的还有二皇子李承泽~!
这位殿下是怎么做到如此毫无声息的出现?
范闲和滕梓荆也是十分意外,二皇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轩见王启年这搞笑模样,顿时一乐:
“呵呵,不愧是九品高手,居然连这样都没躲过你的感知~!”
一听这话,所有人再次一愣,包括王启年。
“什么?他他竟然是九品武者?”
谢必安虽然对林轩的话深信不疑,但此刻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他与王启年见面不是一次两次了,居然丝毫没有发现对方是九品武者。
范闲和滕梓荆也是大吃一惊,愕然地看着跪在地上、又有些猥琐的王启年,怎么看这家伙都与九品武者不搭边。
王启年一听林轩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脸上那谄媚的笑容瞬间僵住,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他连忙摆手,试图蒙混过关:
“殿下您说笑了!小的……小的就是鉴查院一个跑腿打杂的文书,手无缚鸡之力,哪……哪能是什么九品高手啊?殿下您定是看错了,或者是听了什么不着调的传言……”
“哦?是吗?”
林轩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折扇“唰”地一下打开,轻轻摇动,目光戏谑地上下打量着王启年,那目光看得王启年如坐针毯。
林轩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象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王启年的心坎上。
王启年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他瞪大了眼睛,如同见了鬼一般看着林轩,嘴巴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他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都是绝密中的绝密!除了陈院长和影子大人,绝无第三人知晓得如此详尽!二皇子他……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巨大的震惊和恐惧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透体生寒。
可他现在已经没心思去琢磨二皇子为何知晓了,他只知道,如果再让这位殿下说下去,自己恐怕连底裤是什么颜色都要被扒出来了!
“殿……殿下!殿下!”
王启年几乎是扑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连连作揖:
“求您了!别……别再说了!小的认了!小的承认!小的……小的确实是九品……求殿下高抬贵手,给小的留条底裤……啊不,留条活路吧~!”
他这几乎是崩溃般的认怂,反倒让旁边的范闲、滕梓荆和谢必安更加难以置信,目定口呆。
“你……你真是九品高手?”
范闲看着眼前这个毫无高手风范,只会跪地求饶的猥琐男,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滕梓荆也是一脸恍惚,他之前还跟王启年打过交道,只觉得此人油滑贪财,万万没想到竟是如此深藏不露。
谢必安则是眼神复杂,他一直以为王启年只是个有点小聪明的文书,没想到自己竟看走了眼,对方竟然真是九品武者。
短暂的震惊过后,范闲猛地回过神来,脑中灵光一闪,瞬间想通了许多关节。
他一个箭步冲到林轩面前,指着林轩的鼻子,气急败坏地质问道:
“李承泽!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滕梓荆的妻儿没有死?!”
林轩被范闲指着鼻子,却丝毫不恼,反而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语气轻松得让人牙痒痒:
“是啊,本王确实知道。怎么了?”
“你!!!”范闲见他承认得如此干脆,一股邪火直冲脑门,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说?!害得我们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滕梓荆还差点去找郭保坤拼命~!”
林轩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一副“这也能怪我?”的困惑表情,理直气壮地反驳道:
“范闲,你这话可就不讲道理了。你也没问本王啊?本王怎么知道你们效率这么低,到现在还没找到他妻儿的下落?就母子团聚,共享天伦了呢~!”
“你我……”范
闲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仔细一想,今天自己好象……确实没问过二皇子关于滕梓荆妻儿的事。
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二皇子这态度,分明就是早就洞悉了一切,却故意躲在旁边看戏!
“你那你在一石居的时候怎么说不知道~!!!”
“当时我确实不知道啊,见你这么关心,我才派人查了下踪迹,一下就查到了~!!!”
“你”
范闲是彻底无语了,他现在只感觉胸口有无边的怒火,却找不到出口发泄~!
无奈之下,他强压着怒火,再次质问:
“那你今晚来这里做什么?别告诉我你是恰巧路过!”
林轩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你总算问到点子上了”的璨烂笑容,他用折扇轻轻拍了拍范闲的肩膀,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本王当然是来看你背地里想干什么‘好事’啊!赶上了一出好戏~!啧啧,那麻袋套得,当真是娴熟啊,肯定没少干吧~!还有那拳脚挥得,真是虎虎生风,大快人心啊!”
说着,他还模仿了几下范闲殴打郭保坤时的动作,只是因为手臂有伤显得有些滑稽,但那调侃的味道不言而喻。
范闲看着林轩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模样,只感觉胸口一阵发闷,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指着林轩,手指都在发抖:
“你……你简直……无耻!”
范闲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知道再纠缠下去也是自己吃亏。
有谢必安在这,他根本无法对二皇子动手,只能狠狠瞪了他一眼,将这口恶气暂时咽下。
林轩见好就收,目光转向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王启年,随意地摆了摆手:
“行了王启年,别跪着了,起来吧。你这九品高手跪在地上,本王看着都替你臊得慌。”
“谢……谢殿下!”
王启年如蒙大赦,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脸上惊魂未定。
他偷偷瞄了林轩的左臂一眼,尤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问道:
“殿下……小的斗胆问一句,听闻您今日在醉仙居外遇刺,手臂还受了伤……怎么……怎么深夜还会在此出现?”
他这话一出,范闲和滕梓荆顿时一惊。
“遇刺?!”
范闲猛地看向林轩,这才注意到他左臂衣袖处似乎有些不自然的褶皱,隐约还能看到里面包扎的痕迹。
“你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
林轩见他这反应,心中微动,看来范闲对自己这个“老乡”多少还是有些在意的。
他笑了笑,安抚道:
“也没多大事,就是离开醉仙居的时候,遇到几个小蟊贼而已~!”
范闲突然惊叫出声,一把抓住林轩的手臂:
“那若若怎么样?
见范闲如此激动的反应,与得知自己受伤时简直是判若两人,林轩顿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拖长了音调说道:
“若——若——没——事——!”
范闲听到“没事”二字,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拍着胸口,一副心有馀悸的模样: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林轩看着他这幅“见色忘义”的嘴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连话都懒得跟他说下去,于是转移话题道:
“行了,别拍你那小胸脯了。不是说要去见滕梓荆的妻儿吗?那就赶紧走吧,这大半夜的,办完事本王还等着回去休息呢!本王可是伤员,需要静养,懂不懂?”
范闲闻言,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小声嘀咕道:
“伤员?我看你看热闹看得比谁都精神,刚才打郭保坤的时候你怕是躲在房顶上鼓掌叫好了吧?这会儿知道自己是伤员了?”
“恩?你说什么?”林轩眯起眼睛,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没什么!”范闲立刻换上正经脸,“我说殿下您身残志坚,重伤不下火线,坚持吃瓜看戏在第一线,实在是我辈楷模!”
“呸!你才身残志坚!”少贫嘴,赶紧带路~!”
范闲无奈,只能让王启年在前面带路。
一行人趁着夜色,悄悄出了城,来到了王启年安置滕梓荆妻儿的那处僻静小院外。
通过简陋的篱笆墙,能看到屋内还亮着微弱的烛光。
王启年指着前方那座简陋小院,低声道:
“滕兄弟,尊夫人和令郎,就安置在此处。”
滕梓荆停下了脚步。
一路疾行而来的迫切与激动,在真正到达目的地时,竟化作了无尽的怯懦与恐惧。
他死死地盯着那扇在夜风中微微作响的简陋篱笆门,双脚如同灌了铅,沉重得无法抬起。
他怕。
怕这又是一场空欢喜,怕推开门后,里面没有他朝思暮想的身影,怕那些关于妻儿安好的消息,都只是王启年编造的一个谎言。
范闲看出了他的尤豫与挣扎,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放心吧,都到这里了,想来王启年不会骗你~!”
滕梓荆喉结滚动,深吸了一口微凉的夜气,仿佛要从这空气中汲取勇气。他终于抬起微微颤斗的手,推开了那扇几乎没有任何阻隔作用的篱笆门。
“吱呀——”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淅。
他一步步,如同踩在棉花上,又如同踏在刀尖上,走向那扇透出微弱烛光的房门。
站定在门前,他举起的手在空中停顿了数次,才终于落下,轻轻敲响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