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森严肃穆的鉴查院门口。
一道修长挺拔、身着玄色侍卫服的身影,如同标枪般钉在了大门正前方。
他面容冷峻,腰间佩剑,正是听命前来的谢必安~!
他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
无论是进出鉴查院的官员、探子,还是远处窥视的各家眼线,都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屏住了呼吸。
谢必安无视所有投射而来的惊疑目光,运起真气,声音清朗而冰冷,清淅地传遍了整条街道:
“二皇子麾下侍卫——谢必安,奉殿下之命前来~!贺宗纬昨夜遇害,市井流言竟污蔑殿下与此事有关,实乃荒谬绝伦,其心可诛!为证殿下清白,谢某本人,特意前来配合鉴查院调查此案~!”
这番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主动配合调查?还是如此大张旗鼓?这位二皇子是什么情况……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鉴查院深处,一名身着主办官服,面色沉肃的中年男子在一众下属的簇拥下,步履匆匆地赶了出来,正是一处主办,朱格!
朱格此刻心中又惊又怒。
贺宗纬之死本就蹊跷,牵扯皇子更是棘手无比。
他本想暗中调查,徐徐图之,没想到二皇子竟然直接把事情捅到了明面上,还派了谢必安这么个煞星堵在门口!
然而,他话未说完,便被谢必安冰冷地打断。
谢必安的目光如两道冰锥,直刺朱格,声音比刚才更加森寒,带着毫不掩饰的质问:
“朱大人!谢某此来,一是为配合调查,二则是要问问朱大人,你这鉴查院一处主办,究竟是如何监察京都的?!”
朱格脸色一变:
“放肆,我鉴查院如何做事,还轮不到你来……”
“昨夜贺宗纬于自家卧房被杀!”谢必安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凌厉的剑意,压得周围众人喘不过气来,“凶徒胆大包天,手段残忍,更可恨者,竟敢模仿谢某剑法,散布流言,公然污蔑当朝皇子!”
他踏前一步,逼视着朱格,语气中的压迫感如同山岳般沉重:
“京都重地,天子脚下!竟有如此狂徒,行凶杀人之后,还敢构陷皇子,搅动风云!流言更是倾刻间传遍京都,人心惶惶!朱大人,你执掌鉴查院一处,负责监察整个京都,这就是你给陛下、给朝廷、给这京都百姓交出的答卷吗?!”
“这……”
朱格被问得哑口无言,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谢必安的每一句话,都象鞭子一样抽在他的脸上,让他又羞又恼,却又无法反驳。
鉴查院失职,他这个一处主办首当其冲!
谢必安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声音如同最终宣判,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殿下有令:若朱大人不能在三日内查明真相,揪出真凶,给整个京都百姓一个交代,那殿下便要亲自上书,问问陈萍萍院长,问问陛下——你~!还适不适合坐在这一处主办的位置!”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赤裸裸的威胁惊呆了!
二皇子这是直接向鉴查院一处主办朱格宣战了!甚至搬出了陈萍萍院长和陛下!
朱格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微微摇晃,指着谢必安,气得手指都在发抖:
“你……你……”
与此同时,市井酒肆之间,不知不觉间又多出了几个“流言”。
“你们都听说了吗?说那‘贺宗纬’之死,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给二皇子~!”
“啊?不是二皇子故意报复吗?”
“你傻啊,二皇子白天刚说要庇护读书人,晚上就安排人刺杀,你觉得二皇子有这么傻吗?”
“而且你们发现没,‘贺宗纬’昨晚被杀,今早才被发现,可一早上就闹得满城皆知,这传播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吧~!”
“依我看呐,肯定是因为二皇子要开那书局,触动了某些权贵的利益,这才刻意诬陷~!”
“不会吧?谁有这么大的胆子,那可是二皇子啊?”
“那谁知道呢,说不定对方也手眼通天,或者敌国奸细也说不定~!”
一时间,这个版本的流言传播最快,而且有理有据,许多让人感到蹊跷的地方都给出了答案,这让整个京都的舆论再次发生了改变。
只是流言归流言,谁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一时间谁也不能彻底碾碎对方~!
不过这对林轩来说已经够了,只要等书局开起来,有了第一批吃螃蟹的人,那些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而林轩的安排还不止如此,他还亲自写了一道祭文,大张旗鼓的送到贺家。
祭文中,对贺宗纬的‘才学’(哪怕没有)表示惋惜,对他的‘不幸遇害’表示痛心,更要严词谴责那躲在暗处、残忍杀害读书人的卑劣凶手~!
林轩这一套组合拳,又快又狠,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皇宫,御书房。
侯公公垂手躬身,将京都刚刚发生的剧变,包括谢必安堵门鉴查院、市井流言转向、以及二皇子亲书祭文送往贺家等事,条理清淅地禀报给了正在批阅奏章的庆帝。
庆帝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朱砂在奏章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红点。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非但没有怒色,反而露出一抹极淡却意味深长的笑容。
“哦?他竟把事情……直接捅到了鉴查院门口?还限朱格三日破案?”
侯公公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陛下的神色,低声道:“回陛下,千真万确。谢必安此刻还站在鉴查院门外,朱大人……怕是下不来台了。”
“呵呵……”庆帝轻笑出声,将御笔搁在笔山上,身体向后靠在椅背,眼神中闪铄着一种看到有趣玩具般的光芒,“朕这个儿子,以往行事总带着几分阴郁算计,这次倒算是……干脆利落,有点意思。”
侯公公闻言,试探的问道:
“二殿下此举颇有逾越之嫌,是否要派人警告一下?”
侯公公闻言连忙称“是”。
庆帝沉吟片刻,问道:
“太子那边,有什么动静?”
庆帝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挥了挥手,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漠的淡然:
“恩,由他们去吧,小孩子打架而已。朕倒想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来。”
“是。”
侯公公心中凛然,陛下这态度,分明是默许,甚至乐见其成二皇子将水搅浑。
他不敢多言,躬敬地退了下去。
广信宫内。
太子李承乾此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殿内烦躁地踱步。
外面的流言虽然没一个字提他,可那“获利最大,嫌疑最大”着他鼻子在骂~!
更可怕的是,若是坐实了他残害读书人的罪名,那他可就真成了天下读书人的敌人,这对他多年树立的“仁厚”灭性的打击~!
这时脚步声传来,只见李云睿穿着一袭淡紫色宫装,容颜绝美,气质雍容。
她优雅地坐下,接过宫女奉上的香茗,轻轻吹了吹热气,神态平静得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李承乾见状,迫不及待的开口质问:
“那宫外一事可与姑姑有关?”
李云睿淡然一笑,没有丝毫隐瞒:
此话一出,李承乾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姑姑有此举动,为何不提前知会一声,现在整个京都都在议论,是我为了陷害二哥,故意派人栽赃嫁祸~!”
李云睿闻言,神色却依旧淡然:
“此事又非太子所为,太子何必如此忧心,你大可与承泽一样,要求各方严查此案,撇清关系~!”
“可此事一旦查到姑姑身上,又与查到本宫有何分别~!”
“这你大可放心,他们想要查到本宫也没那么容易~!你就当自己不知情,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剩下的本宫自会处理~!”
见李云睿如此信誓旦旦,李承乾虽然心中仍有块垒,但总算不象刚才那样六神无主了。
他尤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姑姑说的是,是本宫心急了。只是……平白被泼了脏水,实在是憋屈了些。”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要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李云睿看着他,语气带着蛊惑和坚定:
“记住,我们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范闲。只有除掉范闲,保住内库财权,我们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届时,今日这点小小的反击,不过是疥癣之疾,随手可除。”
她成功地将太子的注意力重新拉回了内核矛盾上。
太子眼神一凝,想到了内库那庞大的财富和影响力,重重地点了点头:
“姑姑说的是!是本宫目光短浅了。那……范闲那边?”
李云睿红唇勾起一抹冰冷而艳丽的弧度,宛如淬毒的玫瑰:
太子带着满腹心事,匆匆离开了广信宫。
殿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与声响。
李云睿脸上那抹雍容淡雅的浅笑,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算计~!
“你觉得,承泽……是不是有些不一样了?”她突然开口,声音不高,象是在自语,又象是在询问侍立在一旁的贴身女官。
那女官身着素雅宫装,低眉顺目,气息内敛,闻言微微躬身,声音轻柔却清淅:
“回殿下,二皇子此次的反应,确实与往日不同。按照以往,二殿下多半会暗中出手,或是寻机在别处找回场子,似这般……直接将事情捅破,着实令人……出乎意料。”
李云睿冷哼一声,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何止是出乎意料。他这般做派,倒有几分破釜沉舟、不管不顾的意味。而且他还将朱格拉下水……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另有所图?”
她纤细的眉微微蹙起。
她与朱格的连络极其隐秘,自信未曾留下任何把柄。
李承泽此举,究竟是无心插柳,恰好打在了她新布的棋子上,还是……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若是前者,只能算朱格倒楣,撞在了枪口上;若是后者……那她这位好侄儿的心机和手段,可就远比她过去认知的要深沉可怕得多。
殿内陷入短暂的沉寂,只有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青烟,无声地缭绕。
那女官沉默片刻,见李云睿神色变幻,便小心翼翼地躬身上前一步,试探着低声询问道:
“殿下,二皇子此番动怒,声势不小。朱格大人那边……压力定然极大。若是因此事,动摇到了朱大人在鉴查院的地位,于我们而言,确是得不偿失。您看……是否需要奴婢……私下里去见一见二殿下?”
李云睿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遮住了其中闪铄不定的光芒。
她与李承泽之间,确实存在着一种利益的合作关系。但这种合作,从来都伴随着互相提防与算计。
此次她出手嫁祸,固然是为了打击范闲,也未尝没有试探和敲打李承泽的意思。
只是没想到,李承泽的反应如此激烈和直接。
“他如今羽翼渐丰,又有范闲这个变量……确实不宜将他彻底推向对立面。”李云睿心中权衡利弊。
沉默了良久,她终于缓缓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她轻轻颔首,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淡漠与从容,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你便走一趟吧。”
她顿了顿,端起已经微凉的茶盏,指尖在杯沿轻轻划过,补充道:
“转告他。贺宗纬之事,本宫会给他一个交代,不日便会有人前去认罪,不会让他二皇子的名声受损。
她的声音渐冷,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另外,你也提醒他一句。莫要忘了,他与本宫……终究是在一条船上。有些船,一旦上去了,再想下来……可就由不得他了。”
“是,殿下。奴婢明白。”
女官深深躬身,将李云睿的每一句话都牢牢记在心里。
“去吧,小心些,莫要让人瞧见了。”
李云睿挥了挥手,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眼神幽深难测。
女官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殿,留下李云睿独自一人,坐在空旷华丽的宫室内,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冰冷莫测的笑意。
“李承泽啊……你究竟是真的不一样了,还是……一直在伪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