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修道院从外面看一切如常，但仅仅只是外面，等打开了门后，连最老练的士兵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简单清点过门附近的尸体，考虑到死者的数量和主动报案，迪恩和赵雯被排除了嫌疑。
“现在，年轻人，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来到现场调查的托雷斯爵士神情严肃，声音紧绷。
迪恩意识到接下来必须谨慎选择言辞，否则会有严重后果，过大的心理压力让他才开口就结巴了。
“我来吧，他是我雇佣的帮手。”赵雯实在看不下去了。
“这位精灵小姐，象昨晚那种事还是由男人来说比较好，你觉得呢？”托雷斯用礼貌的言辞表达了请你闭嘴的意思。
这位贵族老爷不喜欢尖耳朵，更不想与之说话，迪恩看明白了。
“我不是精灵。”一而再再而三被人无视，赵雯已是忍无可忍。
托雷斯爵士瞄了眼赵雯的耳朵，连嘴都懒得动。
“我父亲是人类，我母亲是精灵。”赵雯接着辩白，这并未改变托雷斯爵士的态度，爵士耸起了一边的眉毛，好象刚听到了个最大的笑话。
“所以按照小姐你的意思，是在说自己是个半人咯？”爵士的嘴巴可真够损的，才出口就气得赵雯浑身发抖。
在尖耳朵彻底发作前，迪恩赶忙插了进去，否则怎么办，让女巫把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炸上天吗？！
报告守卫是他的主意，赵雯根本没那种打算，这是属于外地人的优势。赵雯能一走了之，迪恩可跑不了，将来波恩要找人对修道院惨案负责，住在河对岸的他首当其冲。
刚开始还好，等说到“挖掉眼睛”的修女这部分时，看爵士皱起的眉头，迪恩知道失去了听众。他不太确定要不要接着讲“四双眼睛四张嘴”的恶魔，可不说又没法解释为什么会丢下一个瞎眼女人不管。
最终他鼓足勇气还是说了，爵士先是瞪大眼，然后嘴角逐渐上挑，最终变成了一场大笑，迪恩把爵士逗得笑出了眼泪。长官都这样，旁听的也好不到哪儿去，连终日把“上天堂下地狱”放嘴里的牧师都没忍住。
这些人或许不再怀疑他是个杀人狂，但又把他当成了被吓破胆的懦夫，才编出了这么别扭的借口。
牧师笑完了走向堆放在庭院里尸体，准备开展辨认工作。爵士则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由手下簇拥着进了修道院。
被丢在原地的迪恩觉得自己象个小丑，在看了赵雯的脸后，他更确认了这一点。
也对啊，是我非要告诉守卫，是我一大早站在城墙下喊，并且坚持必须把“说了算的长官”请来。
所以你才有机会站在这儿，像集市上无人观看的憋脚艺人。
新鲜出炉的懦夫佣兵和自尊受损的“半人”精灵一块儿，凑成了现场唯二的累赘。
从城里来的牧师在辨认尸体，拿纸笔的书记员站在一旁写个不停。牧师为死不暝目的人合上眼睛，完了又在自己的额头和胸口各点一下，比划出泰拉之矛的型状。守卫负责维持秩序，迪恩早晨在城墙下吸引来的不止是官方人士，还有大批跟着看热闹的闲人。等到下午，全波恩都会知道，再到礼拜日，圣希尔德加德修道院大屠杀的惨剧会传遍北莱茵和亚琛。
“嘿，那个佣兵，托雷斯大人要你还有这……”一名士兵从修道院大门里探出头，对着迪恩和赵雯喊道。
“……这位小姐，请你们快来。”经过一番察言观色，士兵明智地换上了较为尊重的语气。
异种族、混血儿，肤浅的表象填不平普通人和赵雯之间的鸿沟。光是精灵小姐披肩的斗篷，就够波恩城一个五口之家一年的生活费了。
走进去之前，迪恩留意看了院中的遗体，没见到昨晚的修女。
修道院里面血淋淋的光景和记忆的不太一样，那记忆中又该是什么样子？没这么惨烈吗？迪恩跟在士兵后面东张西望，即使抬走了尸体，墙面与地板上斑驳的血迹依旧触目惊心。
士兵一路都在催促迪恩走快点，说“托雷斯大人在等你们”。
等我干什么，再当面嘲笑我一次？说赵雯是个混血杂种？迪恩不敢对大人物发火，最多腹诽。
士兵带他们穿过走廊，由左侧岔道进入了修道院中央的露天空地。迪恩这下知道昨晚看见的血痕通向哪儿了，是位于空地中央的一口井。托雷斯爵士在井边等着，见到迪恩，爵士摊开了手，当部下的面承认他误会了佣兵。
换个时候迪恩会很感激，但不是今天，现在有比受宠若惊更重要的事。
爵士命令手下统统闪开，好叫佣兵和精灵看个清楚明白，并给他解释这活见鬼的场面到底怎么回事。
迪恩看到了一个以水井为中心用尸体摆成的圆环，众多死去的修女肩并着肩，组成了这幅血腥的图案。昨晚上那位修女也位列其中，能靠蒙眼的手帕认出来。
死难的修女全都没了眼睛，真难以想象是如何到了这儿，又接踵并肩躺得这么整整齐齐。从走廊延伸到此的血迹是以砖砌的井口为终点，好象有人……考虑到昨晚的所见，迪恩换了个词。是有某种东西爬进了井里，所以这些人都是它杀的？
“你说那个东西有四双眼睛和四张嘴，对吧？”爵士询问佣兵，语气十分诚恳。
“是的，大人。”
“那会是什么呢？我听说精灵都能活很久，小姐你肯定是见多识广了。”爵士竟然向之前不屑一顾的半人请教，可见急到了什么程度。
迪恩又紧张了起来，生怕赵雯揪住爵士的用词不放。
如果混血儿不能被称为精灵，那该叫啥呢？半人吗？迪恩也只敢边偷瞄赵雯边在心里想想。
“恶魔，托雷斯爵士，这是恶魔。”赵雯的气量比迪恩想象的大。话一出口，周围的人全都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不止一个士兵在胸口比划泰拉之矛。除了迪恩，他昨晚就知道了。
“那我该怎么做？”爵士打定了主意不耻下问。
“封锁这里，等它出来。”精灵再次用冷静的语调把一群大男人吓到面如土色。
“你是说它，那个东西还没走？”爵士边说边伸长脖子往井那边看，半步都不愿意往前挪，而聪明的部下已经尽可能地远离那口井了。
“爵士大人，麻烦你注意看井旁边，在那些修女围成的圈里，是不是写着字？”
“……是的，可我看不懂。”
“你当然看不懂咒语了。”
“那你怎么……？”爵士的汗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因为我是巫师啊。”赵雯说得理所当然，似乎这跟吃饭喝水具有同样的性质。
迪恩对天发誓，在这么说的时候，精灵的眼睛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