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东那张紫膛脸瞬间涨成了黑紫色,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变了调的嘶吼:
“好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翅膀硬了是吧?敢跟老子哇啦哇啦叫!行!行!老子今天就替你爹管教管教你!”
话音未落,他蒲扇大的巴掌带著风声就朝陈江汉脸上扇去!
“啪!”
陈江汉不闪不避,硬挨了老汉一记巴掌,眼神仍旧死死盯著李向东,
“这一巴掌,就当我还给李丽!现在,我不欠你李家的了!”
“让开!”
李向东一愣,“小兔崽子,你这话什么意思啊!喔唷,你是不是还想打我啊!我今天看你出不出的了这个门!”
说完,正要动手。
“向东!”张建军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死死攥住了李向东的手腕子,
“你痴佬啊!救寧头一位哇!没看见细窝头面孔都憋青了!再耽误真要出寧命了!”
“放开!张建军!你少在这儿充好寧!他陈家今天不给我个交代,谁都別想好过!”
李向东像头髮疯的牛,梗著脖子使劲想挣脱。
“啊爹!打死他!打死这对狗男女!”李丽在一旁跳脚尖叫,脸上那巴掌印子红得嚇人,眼睛里全是怨毒的光。
人群彻底乱了套。
“哎呀,那闺女好像又不动弹了?”
“喘气声儿听著不对啊,憋得慌似的!”
有人则被李向东的暴怒嚇住,往后缩著:
“哎呦喂,这咋整的,亲家变仇家了!”
“嘖嘖,江汉这孩子也是犟,先把人放下说清楚不行么”
“都別吵吵了!”胖婶子突然一声大吼,震住了不少人的嗡嗡声。她指著苏若璃:
“你们瞎啊!没看见苏老师脖子那勒痕都紫黑了!人还在倒气儿呢!江汉!別管他们!快走!”
说著,这平日里和气的根婶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往前一衝,用她那厚实的身板硬是挤开了挡在门口看热闹的几个半大后生。
陈江汉牙关紧咬,抱著苏若璃就朝缺口衝去!
“拦住他!给我拦住他!”李向东目眥欲裂,发疯般想挣脱张建军的钳制。
张建军也是拼了老命,黝黑的脸憋得通红,双臂像铁箍一样勒住李向东的腰:
“啊哥唉!你清醒点好伐!真出人命你担得起吗?!”
陈建国被这混乱的场面嚇得腿软,想去拉儿子,又怕儿子怀里的苏老师摔著。
更怕彻底得罪了李向东,嘴唇哆嗦著,只会发出不成调的“江…江汉…唉…”
眼睁睁看著儿子撞开人群,消失在门外刺眼的阳光里。
教室里,死寂了一瞬,隨即爆发出更大的喧囂。
李丽扑到李向东身上,哭天抢地:
“爹!他就这么抱著那骚狐狸跑了!你管不管啊!我不活了!”
李向东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把搡开张建军,指著门口,朝著失魂落魄的陈建国,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陈建国!你养的好儿子!你等著!这事儿没完!我看你儿子还念个屁的书!我看你陈家大门以后在村里怎么抬得起头!退亲!必须退亲!”
他吼完,一把拽起哭嚎的女儿,铁青著脸,分开人群,也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
陈江汉抱著苏若璃衝出教室,刺眼的阳光让他眼前一黑,脚下却不敢有丝毫停顿。
“坚持住!马上就到了!”他喃喃低语,不知是在安慰苏若璃,还是在安慰自己。
脚下是坑洼不平的土路,他踉蹌著,双臂却稳稳托住,右肩耸得老高,用自己的下頜抵住苏若璃的额角,防止歪向另一边。
汗水混著尘土流进眼睛,火辣辣的疼,他也顾不上擦。
村卫生所那扇熟悉的、漆皮剥落的木门就在几十米外。
陈江汉几乎是撞进去的。
“根叔!根叔!快!快救人!”
赤脚医生张根生正坐在小马扎上捣药,被这动静惊得猛地抬头。
他推了推鼻樑上的老镜,待看清陈江汉怀里抱著的人,以及苏若璃脖子上那道发黑的勒痕,
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乾乾净净,手里的药杵“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天爷!这…这是咋弄的?!”张根生慌忙站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上吊了!刚缓过来一口气!根叔,你快给看看!”
陈江汉小心翼翼地把苏若璃放在那张铺著旧床单的简易诊床上。
张根生凑近了,颤抖的手指想去探苏若璃的鼻息,又不敢碰那伤痕累累的脖子。
他翻开苏若璃的眼皮看了看,瞳孔有些涣散,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喉咙里只有“嗬…嗬…”的、极其费力的气音。
他再仔细察看那深紫色的勒痕,皮肉下透著骇人的淤血,整个脖子都肿了起来。
“不行…不行…”张根生猛地缩回手,连连后退,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嘴唇哆嗦著,
“这…这勒得太狠了!脖子都肿成啥样了!我…我弄不了哇!”
“根叔!”陈江汉一把抓住张根生枯瘦的胳膊,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这年头不像后世,医疗资源极其匱乏,向来就是一个赤脚医生管一两个大队。
张根生作为向阳大队有且仅有的赤脚医生,虽然能看的病不多,但也是陈江汉为数不多的选择。
“求你了!想想办法!刚才在学校,我给她做了人工呼吸,她缓过来一点点!她还有气儿!”
“人工呼吸?”张根生愣了一下,隨即头摇得像拨浪鼓,
“你不晓得轻重哇,脖子里到底怎么样都不知道!我…我这啥都没有,连个氧气袋都没有!”
“这脖子伤成这鬼样子,一个弄不好,骨头茬子扎进去更没救!我…我哪敢下手哇!”
他急得在原地直打转,搓著手,眼神躲闪,不敢再看诊床上气息奄奄的苏若璃。
“那…那咋办?!根叔,这两年苏老师没少给你孙子开小灶,你这时候,不能不管她啊!”
陈江汉重重地摇著张根生的手臂,语气近乎哀求。
“赶紧送公社卫生院!越快越好!他们那有办法!”
张根生像是终於找到了理由,声音急促地拔高,
“得赶紧!一刻都不能耽误了!我这…我最多给她把脖子固定一下!你去找拖拉机,快去!快去!”
张根生几乎是手脚並用地翻箱倒柜,找出几块薄木板和一卷洗得发白的旧绷带,手抖得厉害,几次差点把木板掉在地上。
“不行…不行…手不听使唤…勒狠了…骨头…骨头怕是不好…”
他颓然放弃了,仿佛那脖子是块烧红的烙铁,猛地缩回手,声音带著哭腔,
“快…快去找大队里的拖拉机!快啊!再晚真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