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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水上的孤舟(1 / 1)

夜,是申城最忠实的偽装。

当最后一缕残阳沉入苏州河的浊波,这座被白日喧囂与粉饰太平所包裹的城市,才终於卸下疲惫的面具,露出它本来的面目:一头在黑暗中匍匐、伺机而噬的巨兽。

弄堂深处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巡逻队的皮靴声由远及近,又叩向更远的黑暗,每一次敲击,都像是钉在城市棺木上的钉子。

沈砚之就像一只被迫离开巢穴的夜鸟,將自己融入了这片深沉的夜色里。他没有走大路,而是选择了那些只有老申城人才熟悉的、蛛网般纵横交错的后街窄巷。空气中瀰漫著一股复杂的气味,是河水的腥气、垃圾的腐臭、潮湿墙壁的霉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从某个大户人家后厨飘来的肉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这便是沦陷区生活的真实嗅觉。

白天在城西小学门口的那场戏,演得天衣无缝。他能感觉到,街角那个卖香菸的小贩,视线像胶水一样粘在他和冯若兰的身上。周敬尧的谨慎,如影隨形。但也正因如此,当他告別妻子,佯装去为“登门拜访”周公馆而四处张罗“礼物”时,那些监视的眼睛,反而会给予他一定程度的“自由”。这是一种心理上的博弈,利用对方的预判,来为自己创造行动的罅隙。

林秀芝为他准备的,是一件半旧的、工友常穿的短衫,顏色是那种最不起眼的灰蓝,扔在人堆里绝不会被多看一眼。他换上衣服,从后门溜出,像一滴水匯入大海,迅速消失在迷宫般的城市肌理中。怀里,那四根沉甸甸的小黄鱼和顾老爹给的钱袋,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无时无刻不在灼烧著他的神经。

这是救命的钱,也是催命的符。

他没有直接去约定的码头,而是绕了几个大圈子。他经过一家依旧灯火通明的酒馆,门帘掀开的瞬间,里面传来猜拳行令的喧闹和日本军官混杂著酒气的狂笑,与门外死寂的街道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他又路过一个难民的聚居点,几张破草蓆上,蜷缩著几个面黄肌瘦的身影,一个孩子的哭声微弱得像小猫在叫。

这便是他要逃离的地方,一个光怪陆离、悲喜交织的地狱。然而,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走了约莫一个小时,確认身后再无任何“尾巴”之后,他才终於转向了苏州河畔那个早已废弃的渡口。这里曾经是运送丝绸和纱的繁忙所在,如今只剩下几根腐朽的木桩,像老人的枯齿,突兀地插在污浊的河水里。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只有一丝惨白的光晕,勉强勾勒出河对岸工厂的黑色剪影。

他站在岸边,河风带著刺骨的寒意,捲起他的衣角。他等了足足一刻钟,就在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时间或地点时,水面上,一团更浓的黑影,正悄无声息地,逆著微弱的水流,向他靠近。

没有马达声,甚至连划水声都微不可闻。那是一艘小小的乌篷船,船夫的技艺高超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整条船仿佛不是被摇动,而是被水流本身推送而来。

直到船头轻轻地、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地碰触到岸边的石阶,沈砚之才看清,船尾那个戴著斗笠、沉默摇櫓的人,正是苏明远。

“上船。”

苏明远的声音,比这夜色还要低沉。

沈砚之敏捷地跳上船,乌篷船只是轻微地晃动了一下,便稳住了。他矮身钻进乌篷下,那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一条长凳。苏明远没有说话,一撑竹篙,小船便如幽灵般滑开,重新融入河中心那片最深的黑暗里。

船行得很慢,仿佛只是在隨波逐流。这种缓慢,反而让周遭的寂静变得更加震耳欲聋。沈砚之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与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吠,构成了一种诡异的协奏。

“周敬尧盯上你的表了。”最终,还是沈砚之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知道,在这种时刻,任何多余的寒暄都是对时间的浪费。

“我知道。”

苏明远的回答,和他摇櫓的动作一样,沉稳而简洁。他的目光始终注视著前方浑浊的河面,仿佛那里隱藏著比周敬尧更可怕的敌人。“今天下午,他的人,已经在城里所有的钟表铺子和修理行,都转了一圈。”

沈砚之的心猛地一沉。周敬尧的行动,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縝密。他不是在“问”,而是在“查”。任何一家铺子,只要王伯或者苏明远出现过,都会立刻成为突破口。

“他没查到什么。”苏明远似乎洞悉了他的担忧,补充了一句。“王伯没有去任何铺子。那块表,从离开我身上开始,就一直贴身藏在他那里。”

“可这不是长久之计。”沈砚之的语气凝重起来,“周敬尧这个人,我虽然只见过两次,但能感觉到,他就像一只耐心的猎犬,一旦嗅到了气味,就不会轻易鬆口。他今天没有结果,明天就会用別的法子。他会试探,会逼迫,直到你露出破绽。”

乌篷船轻轻摇晃著,河水拍打船舷的声音,像是无声的嘆息。

苏明远停下了櫓,任由小船在河心打转。他转过身,斗笠的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你说得对。所以,我们不能再等了。我们必须主动给他一个破绽』,一个他想要看到,並且会相信的破绽』。”

“一块一模一样的仿製品。”沈砚之接口道,这正是他一路赶来,在脑中盘算了无数遍的唯一解法。

“对。”苏明远的语气里,终於带上了一丝讚许,“一块足以以假乱真的仿製品。外观,重量,手感,甚至连表盖上那道我父亲摔出来的细微划痕,都必须分毫不差。我要让他拿到手里,用最高倍的放大镜也检查不出任何问题。”

“但是,”沈砚之提出了关键,“里面的机芯,必须是坏的。而且要坏得自然』,像是年久失修,而不是被人为破坏。”

“不。”苏明远出人意料地否定了他的想法。

沈砚之愣住了。

“机芯不仅不能是坏的,而且要能走,走得还要准。”苏明远的声音压得更低,带著一种洞悉人性的冰冷,“沈先生,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周敬尧要找的,不是一块坏表,而是我急於藏起来的表』。一块修好了却依旧不走的表,只会让他觉得我在撒谎,是在欲盖弥彰。相反,一块完美如初、走时精准的表,坦然地交到他手上,告诉他已经修好了,反而会打消他的疑虑。最真实的谎言,是九分真,一分假。”

沈砚之倒吸一口凉气。他自以为考虑得已经足够周全,却没想到苏明远想得更深一层。他想的是如何“骗”,而苏明远想的是如何“掌控对方的心理”。这个人,绝不仅仅是一个埋头办厂的实业家。

“我明白了。”沈砚之郑重地点头,“但是,要做到这种程度的仿製,还需要一个全新的、能正常运转的机芯这需要钱,更需要时间。”

“钱,我来解决。”苏明远说著,从怀里摸出那个沈砚之在码头边见过的油布包,递了过去。“这里是两根金条,还有一些法幣,应该足够你应付所有开销。至於匠人,城里那些隱於市井的高手,你比我熟。”

沈砚之接过那个沉甸甸的布包,感觉像是接过来一座山。“时间呢?周敬尧的耐心是有限的。”

“三天。”苏明远给出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期限。“我最多,能为我们爭取到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不管他用什么藉口,都会再次上门。届时,我手上必须有东西可以给他。”

“三天”沈砚之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寻找手艺顶尖且口风严密的匠人,开模,仿旧,再找到合適的机芯並装配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变数。三天,无异於在悬崖上走钢丝。

“我知道这很难。”苏明远的语气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疲惫,“沈先生,这件事,我只能拜託你。我一动,周敬?尧的眼睛就会盯过来。只有你,借著为我疏通关係』的由头在外面活动,才是最合理的。办成了,你我二人,都能从这绞索上,鬆一口气。”“若是办砸了”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比任何威胁都更有分量。他们是拴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死俱死。

沈砚之没有再犹豫,他將布包紧紧揣进怀里,那冰冷的金属触感,反而让他纷乱的心绪安定了下来。“我尽力而为。”

这四个字,他说得极其缓慢,也极其沉重。

船,开始掉头,缓缓向来时的方向划去。就在即將靠岸的时候,沈砚之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从怀里掏出那张已经有些濡湿的、写著“永济当”地址的纸条,想要递还给苏明远。

“苏老板,多谢你的门路。它救了我儿子的命。”

苏明远却没有伸手去接。他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静静地看著沈砚之。“不用还给我。你拿著。”

“这”

“沈先生,”苏明远打断他,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你以为,我让你去那里,只是为了让你换钱吗?顾老爹,是我父亲的生死之交。那个当铺,与其说是生意,不如说是一条线』。一条在最危急的时刻,用来传递消息、转移人员的生命线。它不仅仅是我的退路,也是所有信得过我苏某人的朋友的退路。”

沈砚之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击了一下。他终於明白,苏明远给他的,不仅仅是一个地址,而是一份足以託付生死的信任。

“记住我的话,”苏明远的船桨在水中轻轻一点,小船与岸边拉开了距离,“万一我是说万一,我这边出了事,你什么都不用管,立刻带著家人去找顾老爹。把这张纸条给他看,他会告诉你该怎么做。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话音未落,他已將斗笠压得更低,用力一櫓,乌篷船便像一条黑色的鱼,迅速地、决绝地,没入了那无边的、粘稠的黑暗之中,只留下了一圈圈正在散开的涟漪。

沈砚之独自站在废弃的码头上,晚风卷著河水的湿气,吹得他浑身冰冷。他低头看著手中的纸条,又摸了摸怀里沉甸甸的布包。他感觉自己不再是一叶孤舟,而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牢牢地绑在了另一艘更大、也更危险的船上。这艘船正驶向一场他无法预知的巨大风暴,而他,已经没有了回头的岸。

在沈砚之为了共同的生机而奔走於暗夜之时,城西小学的教员宿舍里,那盏熟悉的孤灯,依旧亮著。

念安早已安睡,均匀的呼吸声是这间屋子里最安寧的音符。林秀芝坐在桌前,面前摊开的,却不是学生的作业簿,而是那张从上级那里传来的、写在特製药水浸泡过的薄纸上的密信。

“利用你身边的一切资源,查清军统偽钞模板的来源。”

短短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千斤重的秤砣,压在她的心上。

“身边的一切资源”她反覆咀嚼著这几个字,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扇紧闭的房门。她知道,这道命令所指向的“最宝贵的资源”,就是她此刻正提心弔胆、翘首以盼的丈夫——沈砚之。

一个在华安银行工作多年,对钞票的版样、油墨、纸张、暗记,乃至雕版师的个人风格都了如指掌的专家。在这座孤岛般的城市里,没有人比他更適合去追溯一张偽钞的源头。

可是,这意味著什么?

这意味著,她必须亲手,將她最想保护的人,推向风暴的中心。她之前的种种努力,无论是巧妙地提醒他“烧掉”鬼钱,还是引导他去见苏明远,其初衷,都是为了让他和他的家庭,能从这场旋涡中脱身。

而现在,组织的命令,却要求她反其道而行之。她不再是一个被动的保护者,她必须成为一个主动的、精於算计的布局者。她要利用丈夫的专业能力,利用他对家庭的责任感,甚至利用他对自己的信任,去引导他,一步步踏入那个她自己都深知其险恶的谍战泥潭。

这是一种撕裂般的痛苦。守护家庭的本能,与忠於信仰的使命,在她心中展开了一场无声的、激烈的战爭。

她站起身,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窗外,风声渐紧,吹得窗欞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为她的挣扎而悲鸣。

她走到书架前,手指抚过一本本学生的作业簿。最终,她的指尖停留在了一本封皮有些破旧的“三年级”算术本上。这是她早就准备好的道具。里面夹著一张她从黑市上高价换来的、偽政府发行的劣质纸。她原本的计划,只是想在某个“恰当”的时机,以“学校发现劣质纸张”为由,將这张纸交给沈砚之,看看能否激发他的职业好奇心,让他从技术层面,为组织提供一些无伤大雅的分析。

但现在,仅仅是这样,已经远远不够了。

她需要一个更直接、更具衝击力的“引子”。

她的目光,落在了梳妆檯那个小小的首饰盒上。她打开盒子,里面並没有什么金银珠宝,只有几件朴素的银饰,和一张被她用两片玻璃小心压好的“鬼钱”。

就是它。

她要將这枚物证,以一种最自然、最不经意的方式,呈现在沈砚之的面前。她要让他亲眼看到,亲手触摸到这个融合了日偽与军统两种矛盾元素的怪物。她了解自己的丈夫,那种对专业领域的极致探究欲,会像火星一样,瞬间点燃他心中所有的疑惑。

这是一个无比凶险的决定。一旦沈砚之开始深入调查,就等於主动將自己暴露在了周敬尧和背后更庞大势力的显微镜下。

林秀芝拿起那张鬼钱,冰冷的纸张触感,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看到丈夫正在某处为这个家奔波的、孤独的身影。

“砚之,对不起。”她对著无人的空气,低声自语,声音里带著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为了更多像我们这样的家,能有安稳的日子我別无选择。”

她將鬼钱重新放回首饰盒,心中已经有了计划。守护与牺牲,小家与大家,在这漆黑的夜里,她做出了一个將彻底改变所有人命运的抉择。裂缝已经出现,而她,必须成为那个引导光芒照进去的人,哪怕那道光,会灼伤她最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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