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裴府时,天色已暗。
沉兰心正带着岩哥儿在院子里等她,见她回来,连忙迎了上去:“回来了?今日怎么这么晚?”
“皇上交代了些事,兰心,我明日要随皇上微服私访,大概要去半个月。”
“微服私访?” 沉兰心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怎么这么仓促?路上安全吗?”
“放心,有皇上在,还有护卫随行,不会有事的。”裴云铮解释道。
夜阑人静,沉兰心的身影在灯下忙碌。
她将驱虫药仔细包好,叠放进整洁的衣物间,又把裴云铮常穿的素色外衫抚平,轻声道:“东西都收拾妥当了,明日让秋婶烙些咸香饼子,路上能顶饿。”
裴云铮颔首应好,望着她细致的模样,心中暖意融融。“今夜早些歇着吧。”
次日天光大亮,裴云铮精神饱满地醒来。
她先陪着岩哥儿在院子里玩了会儿,小家伙骑着木马上蹿下跳,笑得清脆。
又扶着张氏在府中散步,听她絮絮叨叨叮嘱注意安全。
午膳过后,便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前往皇宫。
刚踏出裴府大门,一辆朴素的青布尔玛车便映入眼帘。
这车看着寻常,却让裴云铮心头一动,这不是皇上上次出行的马车吗?
正疑惑间车帘被轻轻撩开,萧景珩的面容露了出来。
他身着常服,少了几分帝王的威严,多了些许随和。
裴云铮下意识便要拱手行礼,却被萧景珩抬手拦住:“别那么多礼,上来吧。”
“是。”她依言上了马车,刚坐稳便撩开车帘回望。
沉兰心、裴云菁、张氏正站在门口,岩哥儿被沉兰心抱在怀里,小脑袋探出来望着她。
“我先走了!”裴云铮挥了挥手,声音带着几分不舍。
“路上注意安全!”沉兰心柔声喊道,眼底满是牵挂。
“顺风顺遂!”裴云菁挥着手,语气轻快却难掩担忧。
“爹爹……岩哥儿等你回来!”小家伙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三年来,裴云铮极少与家人分离,这般送别场景,让她鼻尖微酸。
尤其是看到岩哥儿忽然趴在沉兰心肩头,小身子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单薄的肩膀微微耸动,那模样疼得她心头一紧。
裴云铮猛地放落车帘,不敢再看,眼底已然染上些许水雾,模糊了视线。
车厢内一时寂静,萧景珩瞧着她原本清明的眼眸变得雾蒙蒙的,睫毛上还沾着细碎的水光,心中莫名泛起一丝酸涩。
“朕会尽快回来。”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柔和,带着几分刻意的安抚。
她应道:“让皇上见笑了。”
马车碾过尘土飞扬的官道,一路走走停停,从京郊的繁华渐入远县的萧索。
起初几日,所见城镇虽不及京城富庶,却也百姓安居,精神饱满。
可随着车轮滚滚,离天子脚下越来越远,眼前的景象便愈发触目惊心。
七八百里路开外,县城早已没了往日的规整。
低矮的土坯房歪歪斜斜地挤在一起,墙体斑驳,屋顶甚至有不少破洞,只用茅草简单遮盖。
路边的行人大多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布料磨得发亮,露出底下干瘦的骼膊腿。
孩子们更是面黄肌瘦,颧骨高耸,眼神里没有同龄人的灵动,只剩与年龄不符的怯懦,见了马车便纷纷躲闪,偶尔有胆大的,也只是远远望着。
裴云铮看到这些情况眉头越皱越紧。
先先皇帝是个喜好美人的人,在位的时候并不作为,还喜好奢靡。
不是这里修建行宫,就是那里玩乐,要不是当时的丞相还不错,续上了几年,这个国家早就乱的不成人样了。
之后便是先帝上位,先帝是个好皇帝,毋庸置疑,但是他的父亲已经把大雍朝败的差不多,周边国家又是蠢蠢欲动,时不时的要打仗,死了不少将士,把那些蠢蠢欲动的人都给压在了外面。
打仗一般都会很耗费粮食钱财,所以需要的银子也多。
所以税收之类的并没有减少,灾祸也不少,所以朝廷也是入不敷出的状态。
大家的情况都好不到哪儿去。
裴云铮出身在这个世界上算的上是中产家庭,爹爹毕竟是举人,日子过的富庶,即便后面出事,跑去投靠了外公家,外公家也是医学世家,开着医馆自然是不缺银钱的。
到了京城后,她那点俸禄过着是有些勉强,这不是还有徐子安这个超有钱的可以坑一坑,所以银子倒是不怎么缺的。
许久没有出京,见到这般民生疾苦,心中仍是沉甸甸的。
两人找了家最简陋的客栈落脚,卸下行李后,便又重新驾着马车,往城外的乡村而去。
田间地头,几个老农正顶着烈日劳作。
他们赤着脚,踩在干裂的土地上,皮肤被晒得黝黑粗糙,布满了深浅不一的沟壑,象是老树皮一般。
手中的锄头沉重,每落下一次,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可地里的庄稼却稀稀拉拉,枯黄的叶子在风中蔫蔫地耷拉着,显然是久旱无雨,收成堪忧。
“老人家,今年地里的收成怎么样?”
老农被问话愣了愣,瞧见问话的是一位长的很英俊的公子哥,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憨厚地笑了笑:“这位公子不瞒你说,这地里快旱死了,再不降雨,今年怕是颗粒无收了。”
“这干旱有多久了?”
老农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黝黑的脸上绽开一抹朴实的笑:“打去年就开始了哟。老汉我琢磨着天旱,特意种了些糜子、荞麦这些耐旱的,可就算这样,往年的赋税也够喝一壶的。幸好今年皇上登基就减税,还大赦天下,不然我这点儿收成,怕是连税都交不起,还得填些银子才行!”
说罢他也不再多言,攥紧锄头弯腰继续劳作。
锄头起落间,扬起细碎的尘土,落在他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上。
即便明知今年旱情严重,种下的粮食大概率会歉收,他也不肯让田地荒着。
大不了多跑几趟腿,到几里外的河里挑水灌溉,总能收些粮食糊口。
萧景珩和裴云铮站在田埂边,静静看了许久。
看着老农佝偻的背影在干裂的田地里来回移动,看着他挥汗如雨却依旧不肯停歇的模样,两人心中都沉甸甸的。
萧景珩从身上掏了锭银子给老农,转身回到了马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