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八点,金柚木酒店。
窗外,雨林里的鸟叫声跟开了演唱会似的,热闹得不行。
杨奇眼皮颤动,从一片混沌的梦境中挣脱,习惯性地一个翻身,准备给身边的人来个早安拥抱。
手掌落下,却只拍到一片冰凉的床单。
他猛地睁开眼,这才发现纪元薇早就醒了,正静静地坐在床边,背对着他。
“薇薇?”他睡眼惺忪地问,“怎么了?”
纪元薇缓缓转过身,摘下了脸上的眼罩。
杨奇心里“咯噔”一下。
她的脸色,比昨天刚下飞机时还要差,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窝下面泛着一圈淡淡的青黑。
“头疼…”纪元薇的声音有气无力,“全身都没劲。”
纪元薇下意识看了一眼杨奇,眼神里一片茫然。
那团熟悉的、只有她能看见的“红雾”,不见了。
不过,这种情况以前在她生病的时候也发生过,身体虚弱时,那种奇特的感觉就会暂时消失。
所以她也没太在意,只当是昨天旅途劳顿,加之水土不服导致的。
杨奇正要抱抱纪元薇心疼一下,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师姐夫!师姐!起床吃早饭啦!”
门外响起了赵雨意那标志性的、充满活力的嗓音。
杨奇腹诽了一句:“就知道她来了肯定要当电灯泡。”
杨奇二人洗漱完,三人一起出现在了酒店的自助餐厅。
金柚木酒店的早餐丰盛得令人发指,食物的种类多到能让选择困难症当场去世。
赵雨意端着盘子,眼睛都不够用了,像只进了米仓的小耗子,兴奋地来回穿梭。
杨奇吃完正餐,又给自己堆了满满一盘切好的菠萝。
“不是吧师姐夫,”赵雨意端着一盘精致甜点走了过来,“你是菠萝杀手啊。”
杨奇嘿嘿一笑,眼角的馀光却瞥见纪元薇只拿了一杯白水,小口抿着,一副食欲全无的样子。
他正琢磨着要不要去给她盛碗白粥,一个身影忽然在他们桌旁晃了一下,紧接着便发出一声虚弱的闷哼。
杨奇抬头一看,是一个面容憔瘁的阿姨。
她眼窝深陷,脸色蜡黄,象是好几天没合过眼。此刻,她正一手扶着桌角,身体摇摇欲坠。
杨奇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她。
女人的身体很轻,隔着一层薄薄的真丝衬衫,杨奇都能感觉到她骨头的轮廓。
“thank you”女人缓了几秒,才用一种带着浓重疲惫的沙哑嗓音道谢。
“不用谢。”杨奇本能地用中文回了一句。
没想到,那女人随即用一种略带生硬的华裔腔调普通话说道:“我也会中文。”
女人脸上露出一丝得体的微笑,那股子优雅有教养的贵妇气质,即便是在如此憔瘁的状态下,也丝毫没有减弱。
杨奇自我介绍了一番,那个阿姨也微笑着自我介绍:“我叫纪霜霜,霜雪的霜。是缅傣的华裔。”
“这么巧”,杨奇乐了,指了指桌边的纪元薇,“我女朋友也姓纪,是您的本家。”
纪元薇此刻正被头痛折磨得厉害,只能强撑着对她礼貌地微笑了一下。
纪霜霜似乎看出了纪元薇的不适,没有多打扰,和杨奇聊了两句,当知道了杨奇的房间号后,她眼里倏地亮了起来。
她随即向杨奇他们发出邀请:“刚才谢谢你了,我住在‘安达曼的左眼’,那里的风景,比一般房间好很多。如果不嫌弃,可以来我房间坐坐,喝杯茶。”
杨奇说自己下午要参加潜水训练,早上在酒店周围转转,拍点视频素材,如果拍完还有时间就过来坐坐。
纪元薇表示自己身体不适,要待在房间里休息。
只有赵雨意,一听到“安达曼的左眼”这个听起来就逼格满满的名字,眼睛瞬间就亮了。
她羡慕极了,满脸兴奋地问道:“阿姨,那…那我可以去吗?”
纪霜霜微笑着点了点头。
赵雨意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太好了!我等会儿做完spa就过去找您!”
纪霜霜告别杨奇等人,回到了“安达曼的左眼”。
房门关上的瞬间,外面阳光明媚的世界被彻底隔绝。
套房里没有开灯,厚重的窗帘将所有光线都隔绝在外,一片黑暗。
房间里只点着几支散发着诡异香味的蜡烛,火苗幽幽跳动。
那个巨大的黑色“棺”形箱子,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宽敞的按摩浴缸里,盖子上开了一个巴掌大的口子。
一个穿着黑西装、身形高瘦的男人从阴影中走出,悄无声息,象个幽灵。
“二小姐,准备好了。”说着便递过来一个巨大的瓷碗。
碗里,是满满一碗红白之物,弥散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纪霜没有接碗,反而“扑通”一声,对着房间一角的黑暗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对不起…都是我造的孽…你要报应,就报应到我纪霜霜身上!我愿意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她哭了一阵,擦干眼泪,用一种极其温柔的闽南腔哼唱起来:“婴仔婴婴困,一暝大一寸…婴仔婴婴惜,一暝大一尺…”
摇篮曲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唱罢,黑棺内,传来一阵轻微的“悉悉索索”声,象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
纪霜霜狂喜:“听见了!宝宝能听见!那个人教的法子,真的有用!”
她激动地用勺子舀起一勺碗里的东西,小心翼翼地从棺上的小口子伸了进去。
然而,里面却传来一阵痛苦压抑的呻吟,似乎在抗拒着喂食。
纪霜霜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孩子,这都是为了你好…妈妈说过了,这些罪孽,都会报应到妈妈身上…你就听话,吃吧…”
里面的东西似乎还在拒绝。
纪霜霜放下碗,眼神变得决绝,她伸出枯瘦的手,探了进去,象是要强行灌喂。
她的嘴里,不断地呢喃着:“听话…听话…”
与此同时,金柚木酒店水疗中心里。
赵雨意趴在按摩床上,享受着技师专业的按摩,舒服得快要睡着了。
就在她昏昏欲睡之时,一个带着笑意的女声在她旁边响起。
“一个人来做spa吗?”
赵雨意侧过头,看到邻床趴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正对她微笑。
“是啊,”赵雨意是个社交牛逼症患者,立马就来了精神,“我朋友身体不舒服,在房间休息呢。”
“这么巧,我也是,”那女人用流利的中文说道,“我老板去谈生意了,我偷个懒。”
赵雨意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从学校的趣事聊到这次的旅行,滔滔不绝。
她没认出,眼前这个画着精致妆容、看起来风情万种的女人,就是蜈蚣洞里那个抓她头发,差点把她脑浆子都打出来的女魔头——林晚。
林晚却早就一眼就认出了她。
谭琛昨晚告诉过她,那个叫杨奇的小子也被骗过来了。
林晚知道杨奇认得她,更认得谭琛的声音,所以未雨绸缪,先过来打探一下情况以备不时之需。
她不动声色地引导着话题,没费吹灰之力,就把杨奇和纪元薇的行踪套了个一清二楚。
一个要去潜水训练,一个病得半死。
林晚心下盘算,如何做好万全准备防止那两个人威胁到谭琛。
赵雨意和林晚聊得十分投缘,按摩结束,还意犹未尽。
她拉着林晚:“norra姐姐,一个很有气质的阿姨邀请我去她房间做客,就是那个不对外开放的‘安达曼的左眼’套房,你要不要一起去?”
林晚微笑着摇了摇头,委婉地拒绝了。
在更衣室分开前,林晚给了赵雨意一个热情的拥抱。
松开后,她体贴地替对方拍去鞋面上一点水渍,指尖在鞋舌背面轻轻一抹,一枚军用微型间谍设备便无声无息地贴了上去。
窃听、定位,二合一。
“保持联系哦。”林晚笑着对赵雨意挥手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