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自己那身潜水服带着就行，救援队这边装备管够。”
洪浩雷厉风行，没有半句废话。
三人很快出发，杨奇临上那辆印着“白云救援”的硬派越野车前，不忘给陆简发了条微讯报备。
点开聊天界面，他心里却“咯噔”一下。
置顶的聊天框，纪元薇的头像安静地躺在那儿，最后一条消息还是昨天晚上俩人互道的晚安。
虽说纪元薇一心搞学术研究的时候，半天没个信儿是正常。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杨奇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赶紧给纪元薇发了条消息。
【薇薇，看到回个话，有点担心你。】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开车的黎乐生乐呵呵地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杨奇聊着，而副驾上的洪浩显然对杨奇这个“关系户”还憋着一股劲儿。
“小子，”洪浩瞥了他一眼，“既然你潜水计划做得那么牛，那我就考考你，你师傅的地图怎么看。”
杨奇心里乐了。
嘿，这可算问到点子上了，陆简以前教过他看图。这感觉，就跟考试前一晚，正好把要考的大题给背下来了一样。
他从那个牛皮纸文档袋里抽出几张图纸，在后座上摊开，学着陆简的样子，指点江山起来。
“图分三部分。”杨奇清了清嗓子，“这张是俯视图，这张是剖面图。这俩主要是看个大概，能够知道洞穴型状，另外图上还有支洞编号规则，免得进去了跟没头苍蝇一样。”
“最要命的，是这张，”他抽出第三张图，上面用红蓝两色的笔，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线条和标记。
“引导绳路线和特殊限制点。这才是能救命也能要命的东西。水深多少、哪儿有激流、哪儿窄得只能爬过去、哪儿可能有毒气、安全气室在哪儿…这些东西要是记不住，九死一生。”
开车的黎乐生从后视镜里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笑了。洪浩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也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认可。
杨奇见状，心里的小尾巴都快翘起来了，便趁热打铁，在车后座快速地浏览起“蜈蚣洞”的详细信息。
这“蜈蚣洞”的俯视图，还真象一条趴着的大蜈蚣。一条宽敞的主洞是身子，两边分叉出去无数条支洞，就是蜈蚣密密麻麻的脚。
洞穴的编号规则也简单粗暴，左为z，右为y，后面跟着数字排下去，z-1、z-2，y-1、y-2…
杨奇一边记着编号，一边仔细记忆着地图上标注的各种引导绳和限制点，越看越是心惊。
这“蜈蚣洞”里简直到处是致命地形。
这其中最让他心里发毛的，是地图上“蜈蚣头”附近y-13洞内的一个限制点。
那里没有标注任何具体危险，只有用铅笔写的三个字。
怪！怪！怪！
这什么意思？闹鬼吗？师傅也没教过这个记号啊。
杨奇赶紧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给陆简发过去。
【师傅，这啥意思？】
陆简几乎是秒回。
【不是我写的，我画完图就再没去过那里，后来这图在圈子里流传，估计是后去的人加的，反正离那鬼地方远点就对了。】
杨奇刚收起手机，洪浩就把地图接了过去，一边看一边说：“因为山洪倒灌，加之这洞本身就连着地下暗河，现在它的主洞和支洞，变成了一根根巨大的虹吸管，要小心里面有脉冲潮汐。”
杨奇听的一脸懵逼。
啥玩意儿？潮汐？
他当着洪浩的面又不好意思问，于是他再次低下头，偷偷给陆简发微讯。
【杨奇】：师傅，啥是脉冲潮汐啊？
【老板】：？？？
【老板】：就是洞里的水像发神经一样猛涨猛落。前一秒洞里还有一半水，下一秒就发生虹吸，水“哗”地一下被吸到另一个洞或者地下河里去了。反过来也一样，水也能一下子给洞灌满。
【老板】：你小子这次在地面上帮帮忙就行，别下去！
杨奇心里立马就打起了退堂鼓。
行，听师傅的，咱就当个气氛组，不下水。
越野车驶向山区，雨点子就跟不要钱似的，噼里啪啦地砸在车窗上。
最后，车子停在了一片满是泥泞的平地上。不远处，因为山洪而暴涨的河流象一条发怒的黄龙，疯狂咆哮。蜈蚣洞的主入口，早就被淹得没影了。
救援队只能从其中一条地势较高的、能露天潜入的支洞“z-5”，用绳索梯降到洞内较为平静的水面，再从那里进入主洞展开搜救。
现场，防汛消防部门和白云救援队的队员们，在雨中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各种专业的设备看得杨奇眼花缭乱。
那种紧张、专业的氛围，瞬间感染了他，让他那点小算盘和畏惧感被冲淡了不少，反而心潮澎湃起来。
签完一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知情同意书后，洪浩拍了拍他的肩膀：“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们水下搜救队的候补队员了。”
“目前，我们的二队已经先进去探路了。等他们回来，再加之待命的三个潜水员，人手暂时是够的，你帮忙在洞口水域运运装备就行。”
听到这个安排，杨奇那颗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一大半。
在等二队消息的间隙，黎乐生安排他负责连络被困人员家属，安抚情绪。
这一打电话不要紧，电话那头撕心裂肺的哭喊，通过听筒，象一根根针，扎得他心里生疼。杨奇这才真切地感受到，这不是拍视频，不是玩探险，这是在跟死神抢人。
他前所未有地希望能为这些人做点什么。
安抚的间隙，他又看了眼微讯，纪元薇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他心里的不安，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他给纪元薇打了几个语音，但无人接听。
突然，营地里一阵骚动，所有人都朝着z-5洞口冲了过去。
只见一副担架正被缓缓吊上来，上面躺着一个穿着潜水服的男人，双眼紧闭，已经昏死过去。据说，他是拼着最后一口气游回到z-5支洞，才被接应的队员发现救上来的。
恐怖的是，他潜水服的左胸口，赫然是几个被利器扎出来的窟窿！
“大富！”洪浩发出一声悲痛的嘶吼，冲了上去。
一直像冰山一样面无表情的洪浩，在看到二队队长吴大富惨状的瞬间，脸上竟露出了无比痛苦的表情。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握住吴大富冰冷的手，虎目含泪地大喊：“老战友！挺住！”
也许是听到了洪浩的声音，吴大富竟象回光返照一般，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一把抓住洪浩的肩膀，用尽生命中最后一口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字眼：
“…小心…屁股有伤…怪人…”
说完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他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吴大富虽然被紧急送医，但最终还是不治身亡。
洪浩对着远去的救护车，缓缓抬起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铁打的汉子，此刻眼框已是通红。
杨奇脑子里嗡嗡作响，他走到同样神情凝重的黎乐生身边，低声问：“黎伯伯，洞里不都是游客吗？”
黎乐生叹了口气：“被困人员信息太少了，到现在连具体有多少人都搞不清楚。要真有什么犯罪分子，也不是没可能。”
杨奇喃喃自语，满脑子都是吴大富最后那句话。
“屁股有伤的怪人，这什么鬼？”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洪浩走到了他的面前。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二队生死不明，我们必须现在行动。”他声音沙哑，“现在人手不够了。杨奇，你敢不敢跟我们一起下去？”
那一瞬间，吴大富临死前的眼神，家属们绝望的哭喊，所有的情绪都涌上了杨奇的心头。
他忘了陆简的嘱咐，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猛地站直身体道：“我尽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