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奇刚刚被勒的翻白眼，在位子上坐了好一会胸口的气才顺了过来。他瞥了一眼那个还在闪铄着通话光点的卫星电话，干涩地挤出几个字：“你好，我会…记住的。”
就在这时，沉默了好一会的“老三”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馀大头立刻凑了过去，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一串杨奇听不大懂的滇西方言。但从他关切的眼神来看，杨奇勉强猜得出大概是“按时吃药”之类的嘱咐。
电话那头的咳嗽声稍歇，老三的第一句话就莫明其妙，“你信不信这世上有鬼？”
杨奇的大脑瞬间宕机，下意识地瞥了眼馀大头和巴猜那两张面无表情的脸，心里飞速盘算着。
这帮捞偏门的想必是信这个的，于是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信！当然信！”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沉默了。
一秒，两秒…杨奇的心跳开始擂鼓。
突然，老三说：“怕鬼怎么敢下水，巴猜，做了他吧。”
杨奇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脖颈一凉，巴猜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掐在他后颈上了。
“别！别！”，他喊道：“我从来不信那玩意儿！刚才是不想破坏气氛才瞎说的！”
“哈…哈哈…”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恶作剧得逞后的愉悦笑声。
杨奇的脸都绿了，妈的，这伙人真的有病。
“行了，不开玩笑了。”老三的笑声一收，语气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现在，把你之前在下水的过程，一个字都别掺假地告诉我。”
这一次，杨奇哪还敢有半句谎话，之前的水下经过一五一十全部说了出来。
听完他的叙述，老三发出了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充满了鄙夷。
“你这种水平，还能活着回来，命可真硬啊。”，老三的声音象是老师在训斥一个笨得出奇的学生。
“你从来不做潜水计划的吗？你的潜水是跟体育老师学的？”
“我…我有时候也做计划的…”杨奇的声音小得象蚊子哼哼。
“呵。”，老三冷笑一声，随即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
“听着，这边是喀斯特地质。表面的水看着稳，往里接近地下河就开始有乱流、脉冲、回吸什么的。你一头扎进去，能见度掉光，很容易走错路。如果遇到u形段，水位一抬，你的回路就会被堵死。”
船上所有人都在认真的听，连杨奇这个“待宰的羔羊”都听得入了神。
“你说的那个‘盗洞’，我这边叫‘一号走廊’。你进去还把底泥搅起来？那叫silt-out，洞里能见度直接归零。在洞潜里这等于找死，这种蠢事你都干得出来。”
被老三一顿批评，杨奇脸都有点红了。
“我进出都用pull-and-glide（拉-滑）。洞壁上我都打了锚点，轻拉一下就能过去，根本不用乱踢水。你说的那个中转洞，我叫“食堂”，里面我早拉了主线，还留了跳线做回程标记，你没看到？”
杨奇听得一脸懵逼。
锚点？引导绳？
他拼命回忆，自己在下面除了石头和黑暗，好象什么都没注意到。
杨奇现在才有点后怕，就算刚才只是头灯在“食堂”那里坏掉，他都完犊子了，铁定变成快抖上“神秘园”的素材。
“然后呢？你是怎么进到看见信标的那个洞的？”
“我…我是从“食堂”岩壁上的一道石缝里…硬挤过去的…”
电话那头又一次沉默了。
这次的沉默过后，老三气得笑出了声：“我真服了，你这命硬的和螺纹钢似的。那道缝，正常人卡进去就是等死，你他妈还能进进出出。”
杨奇听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行了，这次路线改一下。”老三的声音恢复了冰冷。
“入口还是“食堂”。别去挤那道窄缝，改走那条宽信道，我在潜水计划里标成“二号走廊”。进去后跟主线，到第二个分叉，选没主线的支路。反正你脖子上套着‘狗链’，连引导绳都省了。”
听到“狗链”两个字，杨奇的表情象是又吃了一斤屎。
随后，馀大头拿出老三给他发的潜水计划。
两个半小时的总作业时间，老三把入水时间、深度、气体配比、停留时间等等罗列得一清二楚，看得杨奇眼花缭乱。
“怕你在洞里氮醉，我给你弄了两瓶专用的40米深潜三混气（氧氦氮）。至于效果怎么样，就看你的命了。”
杨奇看着那份天书般的计划，突然象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举起手：“等一下！我…我没搞过这种强度的潜水，心理压力大，耗气量肯定比平时快得多！能不能…能不能多带几瓶备用气瓶？”
电话那头的老三思索了几秒钟，最终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可以。”
“另外，那东西大概有七八公斤重，”老三补充道，“我给你准备了几个充气提升袋，找到以后先用吊带绑好，袋子打上气，让它不沉不飘，拖着走”
一切交代完毕，老三的语气变得愈发严肃。
“最后提醒你一句。我在那洞的外围活动，最轻都会有强烈的幻听。你信不信随你，洞里确实邪门。越往里，情况越重，到什么程度我心里也没数。”
“所以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把我们的货带出来。至于什么魇物，你就不用操心了。”
通话结束。
馀大头收起卫星电话，脸上挂着阴恻恻的笑容，对杨奇和纪元薇说：“好了，两位小朋友，先给你们常联系的人报个平安吧，好免得人家担心。”
纪元薇嘴唇发白，轻声说：“我…我姐姐。”
杨奇则回答：“我老板。”
馀大头满意地点点头，将他们的手机连上卫星网络。
杨奇飞快地编辑好一条微讯，正准备点击发送，一只粗糙的大手猛地按住了他的屏幕。
是巴猜。
馀大头也凑了过来，翻阅了一下两人之前的聊天记录，然后咧嘴一笑：“用平时聊天的口气，发一段语音过去。”
他对着杨奇命令道：“跟着我念，一字一句不许错。就说‘老板，我这边潜完水啦，准备在滇西再野两天，到时候给你带点土特产。’”
在巴猜冰冷的目光注视下，杨奇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用尽可能轻松的语气，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语音发送成功。
没多久，“老板”先是回了一个问号。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条：“我知道了，公司见。土特产的话，先带三份吧。”
馀大头满意地点点头。
一切就绪，巴猜和馀大头手脚麻利地帮杨奇穿戴好所有装备。
“我们在上面用水下通信器听着呢，”馀大头拍了拍杨奇的头，笑得象个魔鬼，“好好干。”
在下水前的最后一刻，杨奇扭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纪元薇，飞快地说道：
“在上面，一定好好听我说话，帮我盯住这边，别让他们害我。”
纪元薇咬紧嘴唇，郑重地点了点头。
说完，杨奇翻身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