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奇，一名潜水员。
主业是在“达达水下打捞公司”打工，捞汽车、捞钻头、捞那些不该在水里的东西。
没活催的时候，他又是公司的新媒体“总监”，摸鱼的时候顺便运营快抖平台上一个叫“达达潜水员阿奇”的账号，靠着水下的见闻编点惊悚故事，赚些啤酒钱。
就在刚才，他的粉丝数终于吭哧瘪肚地挤过了一万大关。
杨奇直播画面里，弹出了快抖鼓励小主播的祝贺弹幕，并送了他一波免费的户外区推介流量当福利。
平时稀稀拉拉的弹幕，此时的速度也变得密密麻麻，几乎要将他那张堆着笑的脸彻底淹没。
【奇哥牛逼！
【半年一万粉，排面！】
杨奇咧着嘴，笑得象个刚中了五块钱彩票的二傻子。他对着摄象头又是鞠躬又是抱拳作揖，姿态放得极低。
“感谢兄弟们！感谢老铁们赏脸！我杨奇有今天，全靠各位家人的支持！”
他心里门儿清，直播这玩意儿，说白了就是在线要饭，跪得好不好看，直接决定了今晚的宵夜是加肠还是加蛋。
“兄弟们！为了感谢大家，咱们必须搞波大的！”他搓着手，演技浮夸地让自己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激动。
“老板给我预算回馈粉丝，下场直播去哪里，你们说了算！”
这话一出，弹幕彻底炸了锅。
“水下古城”、“抗战沉船”、“尼斯湖”，一个比一个敢想，仿佛杨奇下一秒就能开着皮卡去苏格兰。
杨奇脸上笑嘻嘻，心里p。
真要去那种鬼地方，把他这条小命切成八段都不够折腾的。
他假装咳嗽一声，把早就准备好的投票窗口推了上去。
选项只有三个：东郊采石场深坑、南湖水下村落、因溪水洞。
这几个地方他熟得就象自家后院的菜地，闭着眼睛都能下去捞个来回，安全，省事，成本低。
弹幕肉眼可见地卡顿了一下。
【我裤子都脱了你给我看这个？】
【奇哥，你这比我公司的团建都无聊。】
【没劲，散了散了。】
杨奇脸皮厚比城墙，丝毫不觉得尴尬，反而理直气壮：“兄弟们，探险不是送死，安全第一，懂吧？”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刺耳的系统提示音猛地炸开，一个红得发紫、俗不可耐的动画特效霸占了整个屏幕。
【用户“asdfa”投喂了“能量饮料”x500。】
五百块。
对杨奇这种底层的小主播来说，这打赏已是一笔巨款。
他的脑子“嗡”的一下，僵硬的脊背瞬间挺直，对着麦克风就是一套磕头式的感谢：“我靠！感谢‘asdfa’老板！老板大气！老板发财！老板出门捡钱包，上炕睡嫂…呸呸！”
一套嗑还没念完，屏幕上又是“轰”的一声，同样的特效跟不要钱似的，一个接一个地炸开。
一连十个。
五千块的礼物，就这么结结实实地砸在他这个刚破万粉的小主播头上。
弹幕彻底疯了，满屏都是“卧槽”和“老板糊涂啊”。
杨奇做直播这么久，收到的打赏加起来都未必有五百块。这个id叫“asdfa”的神秘人，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直接坐上了他榜一的宝座。
杨奇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强迫声音不要发抖。
“asdfa老板…您这…有啥指示？您说，只要我能办到，上刀山下火海啊！”
一条新的特效弹幕跳了出来。
【用户“asdfa”：能连麦吗？我知道一个地方，你敢不敢去？】
直播间彻底引爆，满屏都是“连麦！连麦！”、“大的要来了！”的字样。
杨奇的头点得跟捣蒜一样：“能能能！必须能！老板您稍等！”
他手忙脚乱地发出连麦申请，对方秒接。
一阵电流音过后，榜一大哥的声音从音箱里钻了出来。
那声音很怪，象是隔着一块湿毛巾在说话，听不出男女，也分不清年纪。
“喂…是…杨奇主播吗？”
这动静一出来，直播间热闹的气氛瞬间凉了半截，弹幕都稀疏了。
【我操，这什么声音？】
【变声器吧，故弄玄虚。】
杨奇心里也“咯噔”一下，但脸上依旧挂着职业假笑：“是我是我，老板您好。您这麦…是不是有点问题？”
“没…没有。”那个沉闷的声音答道，“杨主播，你是专业潜水员，对吧？”
杨奇一边嘴上应付，一边把鼠标移到了对方的id上。弹出的资料框简单得吓人：注册时间，昨天。
一个刚注册的新号，上来就怒砸五千，还开着变声器，杨奇感觉后背有点发毛。
“混口饭吃，谈不上专业。”他嘴上谦虚着。
“我…想委托你去一个地方。”那声音顿了顿，“一个…被水淹了的地方。”
“老板您请说。”
“就在本省，一个叫利民水库的地方。”那声音说得很慢，象是在费力地回忆着什么，“修水库前，我在那儿上小学，学校后头…有个土坡，我们都叫它‘后山’。”
“有一天放学，我跟…另外两个同学，在后山上玩，发现一个洞，黑漆漆的。”
“我们那时候小，不知道怕…就钻进去了。我们…我们三个，一起进去了…”
说到这里，他的呼吸声变得格外粗重，象是哮喘发作，带着一种濒临窒息的恐惧。
“最后…就我一个人出来了。”
直播间里死一样地安静。过了好几秒，才飘出几条稀稀拉拉的弹幕。
【演员请的不错啊，阿奇。】
【经典童年阴影，能换个套路吗？】
杨奇皱了皱眉，低声喝止：“都安静，让老板把话说完。”
“我不记得里面发生了什么。”那声音听起来痛苦又迷茫，“我只记得…我看见了非常、非常恐怖的东西。但医生说我受了刺激，那段记忆没了，叫…选择性失忆。”
“后来，我们家搬走了。再后来，那里修了水库。小学、‘后山’，还有那个洞…全都在水底下了。”
“这些年，我一直做噩梦，梦里没画面，只有怪声。我想知道…我到底在那个洞里，碰上了什么？”
杨奇咽了口唾沫，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直冲后脑。
“所以…”他小心翼翼地问，“您的意思是，想让我潜到那个被淹的山洞里，帮您看看？”
“对！”那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一丝神经质的尖锐，“只要你肯去…我出五万。”
“这是定金…”
话音刚落，连麦就断了。
紧接着，屏幕上“轰隆”一声，两座代表着一千块礼物的“摩天大楼”拔地而起。
总共六千了。
弹幕彻底沸腾，全是劝他接活的。
【五万块啊奇哥！这钱不赚是孙子！】
【奇哥快答应啊！！】
没等杨奇反应，又一条特效弹幕飘过。
【用户“asdfa”：路费报销。】
五万块，刨去给公司的分成，到手也是一笔巨款。
杨奇心动了。
说白了，不就是下个水库吗？听着邪乎，但大概率就是个普通的淹没区。真要是有什么危险，他直接上来走人就完事了，就当是公费旅游。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头说：“老板，这事儿不小，我得考虑一下，也得跟公司报备。”
屏幕上再次跳出一条特效弹幕，简洁明了。
【用户“asdfa”：好，等你消息。】
杨奇长舒一口气，低头就给微讯里置顶的“老板”发信息。
他没看弹幕，用脚指头想都知道，现在直播间里肯定已经疯了。几秒钟后，他抬起头，准备说点场面话，结果直接被眼前的景象干沉默了。
整个直播间的弹幕，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变得整整齐齐，就跟阅兵方队似的，反复刷着同一句话。
【去利民水库！！！不去就取关！！！】
【去利民水库！！！不去就取关！！！】
【去利民水库！！！不去就取关！！！】
一条加粗的弹幕在最顶上飘着：“卧槽，兄弟们我查了，真有这个利民水库！”
这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孙子。
手机“嗡”地震了一下，是“老板”的回复，简单，甚至有点不耐烦：“我在忙，你自己看着办，注意安全。”
看到这条回复，杨奇抬起头，脸上重新挂上那副惯用的市侩笑容，对着镜头一字一句地说道：“兄弟们，榜一大哥给的实在太多了…那咱们就…去利民水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