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从细胞层面传递上来的、彻底的瓦解感。支撑着这具早已千疮百孔、油尽灯枯的残躯的最后力量,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啷!”
一声沉重而刺耳的金铁交鸣,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响。
他那柄曾沾染无数鲜血的武士刀,此刻再也无法被无力的手指握住,沉重地从他僵直的手中滑脱,砸落在脚下那滩粘稠、深红、还在不断扩散的温热之中。
刀身上的液体被震得飞溅,在污浊的地毯和墙壁上留下点点斑驳。
紧接着,井上虎那异常高大魁悟的身躯,失去了所有支撑,如同被伐倒的千年古树,又象一尊被猛然推倒的石象,以一种极其僵硬、没有丝毫缓冲的姿态,直挺挺地、沉重无比地向前扑倒!
“噗通!”
一声闷响,肉体与浸透液体的地毯、冰冷坚硬的地板猛烈撞击。
他的脸侧重重砸进那片粘稠的深红里,飞溅的痕迹如同残酷的标记,沾染到他失去生气的侧脸、散乱的头发以及旁边草野太郎那具仍在无意识颤动的残躯上。
浓稠的液体瞬间糊住了他的口鼻,断绝了他最后一丝微弱的呼吸可能。
这沉重的一扑,不仅是他生命的终结,更象是一个巨大的、沉重的句号,为这充满暴戾、扭曲与罪恶的一生,画上了最终的休止符。
那片深红在他身下迅速扩大,与他之前制造的、草野太郎身下的痕迹无声地汇合、交融,形成一片更加广阔、更加触目惊心的暗色局域。
办公室内,时间仿佛凝固了。
死一般的寂静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气味,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象在吞咽铁锈。
唯一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死寂的,只有草野太郎那具失去了四肢、如同被彻底摧毁般的残躯,所发出的、微弱到几乎消散在空气中的、带着断续气泡声的倒气声。
伴随着这垂死的嘶鸣,是他那仅存的躯干在暗红中无意识的、神经性的细微抽搐,每一次抽动都搅动着身下的液体,发出粘腻的“吧嗒”声。
这声音和景象,构成了一幅比任何凄厉画面都更令人心悸的图景。
至于石田弘夫妇,早已被这超越人类承受极限的恐怖景象彻底摧毁了心神。
在井上虎狂暴行为的初期,雅子就已经双眼翻白,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毯上,彻底失去了意识,她的裙摆被蔓延过来的暗色浸透了一大片。
石田弘稍微多坚持了几秒,但当他看到那无法言喻的暴力开端时,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不成调的“嗬”声,瞳孔瞬间放大到极限,随即眼前一黑,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般,“砰”地一声栽倒在妻子身旁,额头甚至磕到了旁边的矮几边缘,留下一块青紫。
他们一生中见过最残酷的事情可能不过是邻里间的争吵或电视新闻里的车祸,哪里能承受亲眼目睹如此原始、如此骇人、如此近距离的终结?
这场景足以成为缠绕他们一生的、最深的梦魇。
办公室外的走廊,并非真正的死寂。
在最初的几声枪响后,草野金融相谈所里那些放贷的、催收的、打杂的喽罗们,早已被惊得魂飞魄散。
他们或躲在工位后瑟瑟发抖,或惊恐地探头探脑,或攥着随手抓到的棒球棍、弹簧刀之类的“武器”,聚在社长室门外不远的地方,脸上交织着恐惧、尤豫和一丝丝扭曲的、想看又不敢看的病态好奇。
他们听到了里面传出的非人惨叫、重物倒地声,嗅到了那浓郁得化不开的、令人作呕的气味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渗出来,却没人敢第一个去推开那扇仿佛通往地狱的门。
就在这时,天道总司,他冰冷的目光扫过这群惊弓之鸟,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有纯粹的、非人的漠然。
他不需要任何多馀的动作,只是微微抬起了视线,仿佛穿透了墙壁,锁定了每一个目标。
“自相残杀吧。”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钻入门外每一个人的耳膜,直抵大脑深处!
刹那间,门外聚集的七八个人,身体同时剧烈一震!
他们脸上的恐惧、尤豫、好奇瞬间被一种无法抗拒的、纯粹的毁灭指令所复盖和扭曲!
他们的眼神变得空洞而狂热,仿佛灵魂被瞬间抽离,只剩下执行命令的躯壳。
然而,他们的表情却呈现出一种极端诡异的分裂状态——眼神空洞茫然,而脸上的肌肉却因清醒意识感受到的、无法言喻的恐怖而疯狂抽搐、扭曲!
嘴巴无意识地张开,似乎想发出惊恐的尖叫,喉咙里却只能挤出“嗬嗬”的、如同被扼住喉咙的窒息声。
这是一种清醒的地狱!
他们的大脑无比清淅地感知到每一丝恐惧、每一寸寒意,感受到自己身体的每一个动作都不受控制,像提线木偶般被无形的丝线操从着,去完成最残酷的指令!
“不——!”
一个身材壮硕的打手,喉咙里终于爆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他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但握刀的手却不受控制地、用尽全力将一把用来拆包裹的锋利短刃,狠狠捅向了旁边一个同伴!
被攻击的人双眼暴突,脸上是难以置信的剧痛和同样极致的恐惧,他的身体在剧痛下本能地想退缩,但手臂却违背意志地高高举起,握着一把尖锐的弹簧刀,狠狠地、精准地划向了壮硕打手暴露出来的要害!
壮硕打手瞳孔欲裂,他感觉到自己被捅的地方的冰凉,随后就是蔓延开来的热。
毁灭的指令在狭窄的走廊里疯狂传染、执行!
没有防御,没有躲闪,只有最原始、最直接的互相攻击!
他们象一群被投入角斗场的、被灌了毒药的困兽,清醒地感受着冰冷的金属刺入同伴和自己身体的触感,感受着撕裂般的剧痛,感受着生命飞速流逝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