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的威尼斯,海风依旧带着地中海特有的温润与咸涩,但空气中弥漫的那股属于电影艺术的狂热与激情,却尚未因电影节的落幕而散去,反而因为最终奖项的归属,掀起了一场席卷全球的舆论风暴。
吴忧,这个名字,伴随着《一个叫常归的男人决定去死》斩获最高荣誉金狮奖,以及田庄壮荣膺最佳男演员银狮奖的捷报,通过卫星信号、互联网雏形和跨国电波,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世界的各个角落。
如果说,三年前那个在威尼斯双年展主题展上,以一组充满哲思与颠复性的摄影作品捧走金狮奖的十五岁少年,还只是让全球艺术圈内一小撮目光挑剔的评论家和收藏家们为之侧目,将其视为一个值得观察的、潜力巨大的“现象”;那么三年后的今天,这个年仅十八岁零三百三十天的年轻人,以导演的身份,带着他的第一部电影长片,再次站在了威尼斯的领奖台之巅,这就不仅仅是一个“现象”,而是一场足以撼动现有格局的“地震”。
正如吴忧在领奖台上那段简洁却充满力量,自信而不失谦逊的发言所预示的那样,这一届的威尼斯电影节,注定因其过于年轻的王者加冕而被加载史册,深深地刻印在全球电影人与影迷的记忆之中。
一个未满十九周岁的金狮奖得主!这在威尼斯电影节漫长而辉煌的历史上,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其冲击力,不亚于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
“这个世界迫不及待地迎接年少有为。”——这句话语,几乎在同一时间,占据了欧洲大陆最具影响力的报刊娱乐版的头条。
《泰晤士报》、《费加罗加罗报》、《明镜周刊》、《晚邮报》……那些平日里代表着严肃、权威与资深审美的媒体,此刻都不约而同地将最大的版面与最热情的赞誉,给予了这位来自东方的年轻天才。
配图则统一选用了吴忧在听到自己名字后,从座位上站起身,带着一丝混合着惊讶与了然的微笑,步伐轻快甚至略带几分随性舞步走向舞台中央的那一刻。
照片捕捉到的瞬间,少年意气风发,眉眼间的锐气与从容交织,那种毫不掩饰的、蓬勃的生命力与创造力,仿佛穿透了新闻纸,直击读者内心。
就是这系列报道,让吴忧彻底“出圈”了。他不再仅仅是电影圈、艺术圈讨论的对象,而是凭借着“年轻”、“健康”、“张扬”、“天才”这些极具吸引力的标签,成功闯入大众视野,尤其是成为了无数欧洲少女乃至少妇们心中理想形象的投射对象。
他那张东西方审美通吃的、轮廓分明又带着东方含蓄韵味的俊朗面孔,那双似乎能洞察人心却又时常带着一丝疏离感的眼眸,以及他在领奖台上展现出的那种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的独特魅力,无一不精准地击中了她们的心房。
在吴忧本人还完全沉浸在电影后续事务,对此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他在欧洲大陆已然悄无声息地积累了第一批规模庞大的“迷姐迷妹”粉丝团。她们开始热情地搜集着关于他的一切信息,尽管能找到的寥寥无几,但这反而更增添了他的神秘感。
相较于欧洲近乎一边倒的追捧与热议,大洋彼岸的北美市场,反应则显得冷静和务实许多。大多数普通北美民众,除非是铁杆影迷,否则对于奥斯卡之外的国外电影节奖项,普遍缺乏关注的热情。
好莱坞自成体系的光环太过耀眼,足以屏蔽来自其他地域的星光。然而,在那些专注于独立电影、艺术影片的小众圈子、影评人群体以及各大电影公司的选片部门里,吴忧的横空出世所引起的震动,丝毫不亚于欧洲。
尤其是在好莱坞几大巨头公司的内部,相关的分析报告已经开始在高层之间流传。
然而,若论及对吴忧获奖消息反应最剧烈、最沸腾的,无疑是他的故乡——华国。
时间回溯到2000年,这是一个对“国际认可”充满渴望与敬意的年代。在吴忧之前,能够在欧洲三大国际电影节上斩获最高奖项的华国导演,无一不是早已功成名就、蜚声国际的宿将:谢飞、张一谋、陈凯歌……他们的成就如同巍峨的高山,令人仰止。
而比吴忧稍长一辈的贾樟柯、娄烨等人,虽然以其独特的作者风格在国际影展上频频亮相,获得了不少关注与奖项,但在当时,尚未真正完成在三大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登顶”的壮举。
就在这样一个背景下,一个不满十九岁的在校大学生,他的处女作,竟然一举夺得了威尼斯的金狮奖!这枚“炸弹”的当量,在国内引发的连锁反应堪称核爆级别。
各大报纸、电视台、电台,几乎所有的主流媒体,都在黄金时段、重要版面以头题报道了这一消息。“天才少年导演”、“华国电影的新希望”、“威尼斯新王”……各种极尽褒奖之能的标题层出不穷。
更让普罗大众感到兴奋与传奇色彩的是,新闻背景介绍里还特意强调,这位名叫吴忧的天才,在三年前就已经获得过“威尼斯双年展主题展的金狮奖”。虽然绝大多数人并不清楚“威尼斯双年展”具体是什么,主题展又意味着什么,但“金狮奖”这三个字是具有魔力的。
能和电影节共享同一座奖杯的荣誉,在普通人朴素的理解中,那就是“非常厉害”、“厉害得不得了”的同义词。这双重金狮加持,使得吴忧的故事充满了戏剧性和谈资,迅速从文化版块蔓延到社会新闻,成为街谈巷议的热点。
而在这一切喧嚣的中心之一——北京电影学院,气氛更是达到了狂热的顶点。
这一次,与以往历次校友获奖的情况都截然不同。陈诗人、张一谋等人固然是北电的骄傲,但他们毕业多年,成就更多被视为个人奋斗的结果。
谢飞老师一直在校任教,其获奖固然可喜,但更多地被归入学者型艺术家的范畴。可吴忧不一样!他是标准的“在校生”,文档关系、组织关系全都清清楚楚地在学校里放着。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实打实的、无可辩驳的“教程成果”!是可以在各种汇报、总结、评估中大写特写的“煌煌政绩”!
更何况,他还一手将同样是北电出身的田庄壮,推上了威尼斯影帝的宝座。这双喜临门,让北电的各级领导们激动得几乎夜不能寐。
行动是迅速的。几乎是在消息得到官方确认的第一时间,北电的宣传部、后勤处等部门就全员动员起来。长长的、鲜红的横幅,以最快的速度被赶制出来,然后从庄严的校门口开始,一路延伸到教程楼、图书馆、食堂、宿舍区……但凡能悬挂、能张贴的地方,无一例外都被这红色的浪潮所复盖。
“热烈祝贺我校摄影系学生吴忧作品《一个叫常归的男人决定去死》荣获第57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金狮奖!”
“热烈祝贺我校优秀毕业生田庄壮荣获第57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最佳男演员银狮奖!”
“北电育英才,桃李满天下,祝贺吴忧同学为校争光!”
“探索创新,实践育人,北电教程结硕果!”
诸如此类的标语,在秋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院长王凤生、副院长张会军等学校主要领导,亲自来到校门口最醒目的横幅下,笑容满面地接受了早已闻风而至的各大媒体记者的集体采访。
镜头前,他们意气风发,言辞恳切而又不失分寸,大力赞扬吴忧和田庄壮卓越的艺术才华与不懈的努力追求,但每几句话中,总会有意无意地强调一下“在我校先进的教程理念指导下”、“得益于学校宽松自由的创作氛围”、“是我校长期坚持实践教程的成果体现”……每一句褒奖,最终都会巧妙地回归到北京电影学院这块金字招牌上来。
行走在校园里的学生们,感受着这铺天盖地的喜庆气氛,心情却是复杂得多。羡慕、钦佩、自豪自然是主流情绪,但也不乏一丝微妙的酸涩与距离感。
吴忧入学已有两年多,但他头顶着“威尼斯金狮奖(摄影)”获得者的光环进入校园,本身就与其他同学不在同一起跑在线。
在表演系或许还好,但在导演系、摄影系、文学系这些本就聚集了全国各地精英、心高气傲的“未来艺术家”们中间,突然出现一个被外界和师长们不断冠以“天才”之名的同龄人,并不是一件让人那么容易接受的事情。
尤其艺术评判标准本就主观,摄影展的奖项在某些人看来,含金量远不如电影奖项来得实在。这种微妙的心理,加之吴忧自身性格原因,使得他在同学中的人缘,并不象他的名声那般显赫。
他既不象某些善于交际的同学那样活跃于各种社团聚会,也不象另一些埋头苦干的学生那样整天泡在图书馆或剪辑室。他显得过于独立,甚至有些孤僻。这无形中加深了旁人对他的误解——“看,天才总是孤傲的。”
对此,吴忧心知肚明,却毫不在意。他躯壳里装载着的,是一个经历过世事沉浮、拥有独立判断和成熟价值观的灵魂。
让他放下身段,去迎合那些心思敏感、自尊心极强、正处于查找自我认同阶段的“小年轻”们,刻意经营所谓的同窗之谊,他实在提不起那份兴致。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有更远的目标要去实现。这种来自同龄人的微妙隔阂,在他看来,不过是成长过程中的必然插曲,无足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