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薄雾尚未被阳光彻底撕开,山谷营地中央的空地上,却已经弥漫开一种不同于往日的肃杀气氛。
八名猎人,包括林封和石头,如同八尊用肌肉和兽皮堆砌而成的雕塑,矗立在空地中央。
他们脸上涂抹著用炭灰和某种红色矿石粉末调制的、意义不明的条纹,这是部落里一个曾经担任过“战时画脸师”(林封私下命名)的妇人坚持要做的仪式,据说能恐吓野兽,并让祖先之灵庇佑。
林封看着手下这帮彩妆猛男,尤其是指挥官石头脸上那几道歪歪扭扭、像被猫挠过的红黑杠,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妇孺们围在四周,眼神复杂。
有对“巫”带领勇士出征的无限崇拜,有对亲人可能遭遇危险的深深担忧,更多的,则是对即将可能到来的、前所未有丰盛食物的纯粹期待。
云挤在最前面,小手紧紧攥着衣角,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封,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紧张与骄傲。
林封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威严而可靠。
他往前一步,目光扫过每一张涂满油彩、神情紧绷的脸,是时候来一场史前版的kpi动员大会了。
“我的勇士们!”他开口,声音刻意压得低沉有力,“今天,太阳升起的方向,那片丰饶的平原,就是我们的战场!”
石头立刻挺起胸膛,用他那粗嘎的嗓音,努力将林封的话翻译成部落语言,虽然辞汇量有限,但气势十足:“巫说!太阳那边!平地!打架!”
林封:“我们不是为了炫耀武力,而是为了生存!为了我们身后的女人和孩子,不再挨饿!为了我们的部落,更加壮大!”
石头(挥舞著拳头):“抢肉!给我们的人吃!部落,变大!”
猎人们显然更能理解石头这种直白粗暴的翻译,顿时发出一阵低沉的、充满野性的“呵呵”声,眼神中的紧张被一股灼热的战意取代。
林封点点头,很满意:很好,效果达到了,管理学的本质果然是画饼,哦不,在这里是画肉。
接下来是装备检查环节,林封严格规定了此次出征的标准配置:每人必须携带两根长矛。
一根相对轻盈,矛头打磨得极其锋利,用于第一轮的精准投射。
另一根则更为粗壮结实,是追击和近身搏杀时的主力。
此外,腰间还需别著石斧,背上背着装有肉干和清水的兽皮袋。
“都检查好自己的家伙!”林封一边巡视,一边高声提醒,“矛头松了的,绑紧!木杆有裂痕的,换掉!水袋漏水的,补好!细节决定成败,不,决定今晚有没有肉吃!”
他走到一个外号叫“松鼠”的年轻猎人面前,拿起他的投掷长矛,用手指弹了弹矛头,眉头皱起:
“你这矛头,磨得跟狗啃的似的,是想给野牛挠痒痒吗?去找岩,用他的磨石重新打磨!磨不快,你就留在家里跟女人一起捡果子!”
“松鼠”吓得一缩脖子,屁滚尿流地跑去找正在一块大砂岩上“霍霍”磨矛的岩了。
队伍终于准备就绪,随着林封一挥手,八人小队沉默而迅捷地开拔,如同一支灰色的利箭,射向山下那片被晨光染成金绿色的广袤平原。
一进入平原边缘地带,林封立刻敏锐地感觉到身边这些人形高达的气场发生了变化。
在山林里,他们是如鱼得水的霸主,脚步轻盈,眼神锐利,每一个毛孔都散发著自信。
但到了这片开阔得一眼望不到边际、草丛深可及腰的陌生环境,他们明显拘谨了许多。
脚步放得更轻,几乎听不到声音,身体微微弓起,眼神不再是狩猎时的专注,而是充满了对未知的警惕,不停地扫视著四周,仿佛每一片摇晃的草叶后面都可能潜伏著致命的危机。
林封看着他们,内心哭笑不得:“平时在山里砍树追鹿那股子蛮劲呢?怎么到了这儿就跟第一次进城的乡下亲戚似的,看啥都新鲜,看啥都害怕?
好吧,坦白说,看着这望不到边的草海,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分不清是什么动物的低沉吼叫,我这心里也有点打鼓。
这剧本不对啊,说好的降维打击呢?怎么感觉维度被拉平了”
他一边暗自吐槽,一边仔细观察著每个猎人的反应。
石头作为副手,表现最为沉稳,虽然也警惕,但步伐坚定,目光始终看向林封指示的方向。
岩和矛则属于勇猛冲动型,眼神里更多的是跃跃欲试的兴奋,稍微缺乏点大局观,是优秀的业务骨干,但需要引导。
山则像天生的侦察兵,耳朵微动,鼻子不时轻嗅,总能第一时间发现一些不起眼的足迹或粪便,并及时用手势提醒大家。
另外三名猎人,包括被训斥过的“松鼠”,则明显有些底气不足,需要时不时从石头和林封那里获得一些肯定的眼神才能稳住心神。
“团队建设任重道远啊。”林封在心里的小本本上又记了一笔。
行进了一段,找到一处相对隐蔽的洼地暂时休整,林封再次捡起一根树枝,在松软的地面上画了起来。
“都过来,最后确认一遍战术!”他招呼众人围拢。
他画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圆圈代表牛群,又在旁边画了几个小人。
“石头,你,带着山、矛,还有‘长腿’(另一个以耐力见长的猎人),绕到牛群的上风处,这里。”他用树枝点了点圆圈的上方。
“等我的信号——”林封鼓起腮帮子,模仿了一种尖锐而独特的鸟叫声,这是他昨天临时抱佛脚跟云学的,还算像模像样。
“听到这个声音,你们就立刻跳出来,用最大的声音吼叫!像这样——”林封做了个鬼脸,发出了一声自认为很凶猛的咆哮,结果差点破音,引来石头困惑的目光。
林封老脸一红,清了清嗓子:“总之,就是制造最大的动静!扔石头,砸地面,怎么吓人怎么来!把牛群,往我们这个方向赶!”
他在圆圈侧翼又画了四个小人,“我们剩下的人,由我带领,埋伏在这里,明白吗?”
石头用力点头,对另外三人重复:“听鸟叫,跳出去,大喊,扔石头,赶牛过来!”
林封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强调最关键的部分:“当牛群从我们面前跑过时,看我的手势!我们只投出手里的第一根矛!然后,立刻拿起第二根矛,跟着我,盯着我们选定的那头牛,追!一直追到它倒下!记住,只投一次,然后追击,别傻站着看!”
这个“投一次就追”的战术,对于习惯了一拥而上或者潜伏到极近处再发难的原始猎人来说,有些新颖。
一个猎人,林封私下叫他“大树”,忍不住比划着问:“为什么,不,多投几次?扎它,很多洞?”
林封耐心解释,通过石头翻译:“牛跑得快,你投第二次的时候,它已经跑远了,没力气,不准。而且,我们人少,必须集中力量,对付一头!让它流血,让它跑,我们追,它流血流多了,自己就会倒下!这叫可持续性放血。”
石头努力翻译:“巫说,扔一下,就追!牛流血,跑不动,自己死!盯住一个,扎!”
“大树”似懂非懂,但出于对“巫”的无条件信任,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林封看着他们努力理解的样子,内心叹了口气:“跟你们解释动能守恒和疲劳累积真是太难了,算了,实践出真知,等会儿吃到牛肉就什么都懂了。”
队伍再次出发,更加小心翼翼。
终于,在翻过一个长满低矮灌木的缓坡后,山突然打出一个极度危险、夹杂着兴奋的手势,猛地趴了下来。众人立刻效仿,匍匐前进,爬到坡顶,借着灌木的掩护,向下望去——
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就在下方几百米开外,一片水草丰美的洼地里,一个庞大的野牛群,如同大地上自然生长出的黑色礁石,正在安然地咀嚼著晨露未干的青草。
数量大约在三四十头左右,近距离的视觉冲击力远超远观。
那些古代野牛,体型庞大得超乎想象,肩高普遍接近成年男子的胸口,浑身覆盖著粗硬黝黑的长毛,肌肉轮廓在皮毛下清晰地贲张起伏,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它们头顶那对弯曲、尖锐、乌黑发亮的犄角,在晨曦中闪烁著金属般的光泽,仿佛能轻易撕裂任何胆敢挑衅的存在。
沉重的喘息声如同无数个破风箱在同时运作,汇成一股低沉而充满野性的背景音。
偶尔有公牛不耐烦地刨动蹄子,碗口大的蹄子深深陷入泥土,带起草根和黑色的泥块。
林封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咚咚咚地擂著胸腔。
“我滴个乖乖!这分明是披着毛皮的装甲车,还是重装型的!
以前公司楼下健身房那些蛋白粉当饭吃的肌肉猛男,跟这些家伙一比,简直就是还没断奶的吉娃娃!这玩意儿真的能用石头矛搞定吗?我现在申请撤回刚才的动员令还来得及吗?”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牛群的结构。
几头体型格外硕大、犄角也更为狰狞的公牛,如同忠诚的哨兵,散布在牛群的外围,警惕地晃动着脑袋,更多的母牛和半大的小牛则聚集在相对安全的内部。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样扫过,很快锁定了一头落在牛群边缘、体型虽然依旧庞大,但毛色略显灰败、动作似乎比其他同伴慢了半拍、眼神也显得有些浑浊的老公牛。
“就是它了!”林封心中一定,用手指悄悄指向那头老牛,对身边的石头和其他人使了个眼色。
石头会意,轻轻点头,眼神锐利如鹰。
林封最后环视了一圈埋伏在草丛中的、自己这边的三名猎手,看到他们虽然紧张得肌肉紧绷,但眼神中更多的是被眼前激发的狩猎本能和跃跃欲试。
他压低声音,几乎是气声,再次强调,确保每个人都听清:
“石头,带人绕过去,等我的信号。”
“我们在这里埋伏。”
“记住,只投一矛!然后,拿起第二根,跟我冲!”
他的目光投向那头茫然不知死神将至的老野牛,深吸了一口带着青草和野兽气息的空气。
“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