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火堆燃烧的噼啪声和那个被按住的骨折者喉咙里发出的、被木棍堵住的沉闷惨嚎。
林封额头渗出汗珠,全神贯注于手下那肿胀变形的肢体。
小时候因为好奇缠着他大伯要学兽医,而他大伯作为十里八乡唯一的兽医,平时忙的很,哪有时间陪他闹,后来被烦的没办法,又刚好奶奶养的一只羊摔断了腿,大伯就让他在旁边协助,好满足他的好奇心,不然要被烦死。
然后嘛,因为尝试给羊上夹板被羊猛踹了一脚后,就再也没提过要学兽医的事了。
他凭借记忆中模糊的知识和对人体的基本理解,双手稳稳地握住伤臂的上下两端,进行着轻柔而坚定的牵引、提拉。
他能感觉到断骨在肌肉肿胀的包裹下微微移动,试图让错位的骨端回归大致正确的位置。
过程短暂而激烈,当林封终于用削好的木片和柔韧的树皮将伤臂固定好时,那名骨折者几乎虚脱,汗水浸透了他破烂的兽皮,但持续不断的哀嚎终于变成了粗重的喘息,最剧烈的疼痛似乎过去了。
林封又示意他们找来一些草药,管他什么药呢,现在也挑剔不得,来拿云这个小丫头都知道的草药,他们自然也找到的,还知道哪里是这种草药经常长的地方。
采回来后嚼碎敷在肿胀处,整个过程,洞穴里的其他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与恐惧。
当他们看到伤者的痛苦明显减轻,甚至能微微喝下几口温水时,对林封“巫”的身份更加确定,那是一种混合了对神秘力量的畏惧和对生存渴望的复杂情绪。
林封洗净手,走到那个头颅凹陷的伤员身边,蹲下仔细检查。
瞳孔已经有些散大,对光反应微弱,呼吸浅快而不规则。
他沉默地摇了摇头,对石头,也是对所有人,做了一个无奈的手势。
洞穴内刚刚升起的一点希望之火,又黯淡了下去。
“我们该走了。”林封对石头说,“去下一个地方,需要更多的人。”
石头点了点头,明确的复仇目标更加坚定。
林封从背筐里取出足够这个部落支撑几天的肉干,又留下了那个刚刚煮过肉汤的陶盆,并简单示范了如何使用它直接架在火上加热食物,比他们原来需要先烧热石头再投入皮囊或石锅的方法便捷了不知多少。
这一举动,再次引来了幸存者们感激涕零的叩拜。
离开这个弥漫着悲伤与草药气息的洞穴,林封和石头再次投入莽莽山林。
这一次,石头带路的方向更加明确,他似乎对这片区域各个部落的分布了如指掌。
林封跟在他身后,心情沉重。
他原本以为只是帮助石头复仇,夺回家园,现在看来,那个掠夺者部落已然成为这片山区的一个毒瘤,其凶残和破坏力远超他的想象。
“冬天食物少他们人多抢我们赢了。”石头断断续续地说,“春天女人力量,赢了,就有更多女人,更多孩子,部落变大。”他做了一个强壮的姿势,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空荡荡的洞穴方向,眼神晦暗,这是连石头都懂的道理。
这是最原始的部落冲突逻辑,在残酷的自然选择下,强大的部落通过掠夺弱小部落的资源,尤其是女性,作为繁衍劳动力来壮大自身。
一次成功的掠夺,会像毒品一样,激励他们进行下一次。
那个原本可能只是生存所迫的部落,在尝到武力带来的甜头后,已经蜕变成了一个以掠夺为生的恶性肿瘤。
战争的雏形,就在这最朴素的生存欲望中,血腥地萌芽了。
走了大半天,在午后阳光变得有些灼热时,他们抵达了第二个部落的所在地。
这个部落的选址更为隐蔽,在一处瀑布旁的岩缝后面,水声轰鸣,很好地掩盖了其他声响。
然而,当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时,看到的却是似曾相识的景象。
洞口同样一片狼藉,原本用于伪装的树枝被粗暴地扯开,地上能看到搏斗的痕迹和已经发黑的血点。
石头的心沉了下去,他发出呼喊声。
片刻后,三个身影从岩缝深处警惕地钻了出来。
同样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手持石斧,眼神中充满了惊弓之鸟般的恐惧和警惕。
当他们认出石头,并看到他身后那个气质迥异的林封时,反应和第一个部落如出一辙——先是惊疑,然后是更大的戒备。
沟通再次由石头完成,情况几乎就是第一个部落的翻版:就在前几天,他们在外出时也遭到了袭击,三个女人被掳走,一个男人在抵抗中被石矛刺中大腿,行动艰难,此刻正躺在洞里呻吟。
幸运的是,这个部落没有出现立即致命的伤亡,三个成年男子虽然带伤,但都保留了基本的行动能力。
林封没有再多费唇舌去描述悲惨,他直接让石头卸下了背筐,将里面剩余的、依旧沉甸甸的肉干展示在他们面前。
当那诱人的肉香和实实在在的食物堆积出现在眼前时,那三个男人眼中的戒备迅速被渴望所取代。
接着,是更具冲击力的展示,林封拿出了第二个陶盆,以及那个装着雪白盐粒的小陶罐。
他依旧用最直接的方式,生火,用陶盆煮了一锅加盐的肉汤。
当咸鲜的蒸汽弥漫开来,当这三个男人第一次体验到盐分对味蕾和精神的强力提振后,他们看向林封的眼神,也瞬间从看待一个陌生的潜在威胁,变成了看待某种超然存在的敬畏。
林封知道,时机成熟了,他让石头站在自己身边,自己则向前一步,目光扫过这三个刚刚经历创伤、此刻却被食物点燃希望的原始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通过石头笨拙却努力的翻译,清晰地传递过去:
“看着这些肉!看着这个能煮出神奇食物的盆子!”他指了指陶盆和盐罐,“食物,我有的是!力量,我也可以给你们!”
他顿了顿,让石头确保他们听懂,然后指向第一个部落的方向,又指了指他们这个被摧毁的营地,最后指向石头,声音陡然变得冷硬:
“但是,抢走你们女人,打伤你们兄弟,让你们挨饿受冻的敌人,还在那里!他们不会停下!今天是我们,明天可能就是山里最后一个部落!”
他观察着他们的反应,看到仇恨的火苗在他们眼中窜起。
“躲在这里,守着一点点食物,能活多久?等到冬天,你们还能活下去吗?”
三个男人沉默著,胸膛起伏,紧紧握住了手中的石斧。
林封掷地有声地抛出了他的计划:“跟我联合!我们,还有山那边(指第一个部落)的朋友,一起!我,提供所有的食物!你们,不用再为吃的发愁,拿出你们所有的力气和勇气!我们去找他们,打败他们,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复仇!”石头用尽力气吼出了这个核心辞汇,双眼赤红。
“复仇!”那三个男人仿佛被点燃了,积压的恐惧和悲愤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他们举起石斧,用粗犷的嗓音发出了怒吼。
虽然发音古怪,但那其中蕴含的情绪,林封完全能够理解。
联合,成了必然。
这个部落的三个成年男子,成为了新的战力。
尽管其中一个腿脚不便,但另外两人是完整的战斗力。
加上第一个部落那两个健康男子,以及林封和石头自己,一支由六名核心战力(林封、石头、及这两个部落的4名健康男子)组成的复仇联盟,在此刻,于瀑布轰鸣声中,正式成立。
林封看着眼前这五个被仇恨和希望激励著的原始人,他知道,光有勇气还不够。他需要把他们粗糙的战斗力,稍微打磨得锋利一点。
让他们拿出所有的石矛,大多是简陋的木棍前端绑着尖锐的石片或直接削尖用火烤硬的。
林封挑选出几根相对笔直、粗细合适的木棍,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打磨更精细的燧石片,亲自示范如何将矛头削得更尖、更流线型,如何更牢固地绑缚,以增加投掷的准度和穿透力。
他还开始灌输最基础的战术思想,他让五个人站在一起,用长矛指向同一个方向。
“一起!用力!刺!”他反复强调协同的重要性,演示如何利用地形,如何从高处攻击低处,如何避免被单个包围。
这些对于现代人来说如同常识的概念,对于这些习惯单打独斗或者一拥而上的原始猎人来说,无疑是新世界的大门。
夕阳西下,林封站在瀑布旁,看着在空地上笨拙却努力练习协同刺击的五个人影。
篝火已经点燃,陶盆里炖著足够所有人饱餐的肉汤,他的背筐空了一大半,但一种比物资更充实的东西在他心中充盈起来。
前路必然血腥而危险,但文明的种子,有时就需要用野蛮的鲜血来浇灌,才能在这片万古冰原上,破土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