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一点!慢一点!啊啊啊——要撞上了!!!”
林封的惨叫声被狂风撕扯得支离破碎,“荒野一号”彻底化身脱缰的疯牛,沿着陡峭的坡面疯狂加速,每一次颠簸都像是要把他的五脏六腑从喉咙里甩出去。
他只能凭藉本能,死死抠住身下粗糙的木框边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在剧烈的晃动中几乎散架。
眼前的景物已经不是飞逝,而是化作一片令人眩晕的、高速流动的模糊色块。
白色的雪,黑色的树榦,扭曲成一片混沌。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滑雪,而是在进行一场毫无安全保障的自由落体,唯一的区别是屁股底下还有个玩意儿在疯狂摩擦雪面,发出濒死般的“嘎吱”呻吟。
“妈的!乐极生悲!老祖宗诚不欺我!” 悔恨的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下一个更猛烈的颠簸给震碎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人仰马翻,在雪地里犁出一条人形沟壑时,前方的视野陡然开阔——他已经冲下了最陡峭的主坡段,进入了一片相对平缓但积雪更深的林地边缘。
然而,速度并未减缓多少!“荒野一号”凭藉着巨大的惯性,像一艘破冰船,蛮横地撞开及膝深的松软雪层,朝着前方一丛茂密的、挂着冰凌的灌木丛直冲过去!
“砰——哗啦啦!!”
沉重的撞击感顺着木框传递全身,林封只觉得一股巨力从前方传来,彷彿撞上了一堵柔软的墙。
伴随着灌木枝桠断裂的清脆声响和积雪扑簌簌落下的声音,他清楚地看到,一个原本猫在灌木丛后的、模糊的“东西”,被“荒野一号”结结实实地撞了个正着,像个破麻袋一样凌空飞了出去!
那“东西”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然后
“咚!!”
一声闷响,听着都疼。
它重重地砸在侧面一棵粗壮云杉的树榦上,震得树冠上的积雪簌簌落下,随后软绵绵地滑落在树根下的雪窝里,一动不动了。
而林封自己,也在撞击的反作用力下,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的石弹,直接从“荒野一号”上甩飞出去。
天旋地转间,他在雪地里连滚了七八圈,才终于被一堆积雪拦住,脸朝下趴在了那里。
世界安静了。
只剩下他粗重得像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和耳边嗡嗡的耳鸣。
“咳咳呕” 他吐出呛进嘴里的雪沫,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被拆开又胡乱组装了一遍,无处不疼。
他挣扎着,用颤抖的手臂撑起身体,晃了晃嗡嗡作响的脑袋。
“妈的活下来了?” 他第一反应是庆幸,从那种速度下摔出来,只是浑身疼,没断胳膊断腿,简直是奇迹。
随即,他想起了撞飞的那个“东西”。
“熊?麋鹿?还是” 他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湧上心头。
他龇牙咧嘴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朝着那棵云杉走去。
越来越近。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灰褐色、粗糙的皮毛不是野兽那种浓密的毛发,更像是鞣制过的。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林封的脚步瞬间顿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猛地一缩。
他加快脚步,几乎是扑到那棵树前。
看清了!
那根本不是野兽!而是一个人!
一个活生生、穿着兽皮的人!
对方蜷缩在雪地里,一动不动,从体型看,像是个半大的少年。
裹着一身硝制手法极其粗糙、用不知名肌腱缝合拼接起来的兽皮衣服,看起来像是鹿皮和某种小型动物的皮拼凑的,脏得几乎看不出原色。
头发如同被狂风蹂躏过的鸟窝,油腻、杂乱,纠缠成一条条硬梆梆的绺,覆盖了大半张脸。
裸露在外的皮肤——手腕、脚踝,包括脸上没被头发遮住的部分,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污垢,几乎与周围的雪地融为一体。
此刻,这人双目紧闭,额头正中央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色淤肿,高高鼓起,像个即将成熟的小角,正是刚才撞击树榦的成果。白马书院 罪歆璋节耕芯筷
“我去真真撞上人了?!本地土着?!” 林封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穿越以来,他幻想过无数次与这个时代人类相遇的场景,可能是远远的对峙,可能是小心翼翼的接触但绝不包括眼前这种——开着泥头车把人给创飞了!
就在他大脑宕机,不知所措时——
“呀!!!”
一声尖锐、愤怒,带着稚嫩腔调的怪叫,猛地从他侧后方炸响!
林封吓得一个激灵,猛地回头。
只见旁边一个原本不起眼的灌木丛里,一个更小的身影如同被激怒的豹崽,噌地窜了出来,带着一股决绝的兇狠,拦在了昏迷的大野人和林封之间。
这是个更瘦小的孩子,身高大概只到林封的胸口,约莫一米四左右。
同样是一头乱糟糟、打绺的头发,小脸脏得只能看清一双亮得吓人的眼睛。
他身上套着的兽皮更破烂,勉强蔽体,穿着一双兽皮靴子,裸露的四肢冻得发红。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里面没有丝毫孩童的天真,只有纯粹的、野兽般的警惕和愤怒。
他死死地瞪着林封这个“庞然大物”,嘴唇咧开,露出不算整齐的牙齿,发出“呜呜”的低吼。
而他那双瘦小却骨节分明的手,正紧紧握着一把武器——一把用燧石精心打制、边缘闪烁着锋利寒光的匕首!石匕的尖端,正毫不畏惧地指向林封!
“还还有个小的?!” 林封头皮有点发麻,这场景,活脱脱像是他欺负了人家大人,现在苦主家孩子来找他拚命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尝试沟通,他慢慢举起双手,摊开,示意自己没有武器,脸上挤出一个自认为最和善、最人畜无害的笑容。
“喂,小小朋友,别激动,冷静,冷静点哈” 他尽量放柔声音,“误会,都是误会!我不是故意的你,你听得懂我说话吗?hello? bonjour? 阿尼哈塞哟? 扣你鸡娃?”
他一连换了几种自己仅会的语言打招呼,甚至带上了点手势比划。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小野人更加兇狠的低吼和那纹丝不动的石匕尖锋。
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全然的陌生和敌意。
沟通是不存在的,这简直是跨了次元壁的交流障碍。
林封叹了口气,知道语言是没用了。
他指了指地上昏迷的大野人,又指了指自己,做了一个“扶起来”的手势,想表达救治的意图。
他刚试探性地向前迈了一小步——
“哈!” 小野人发出一声短促的厉喝,竟毫不犹豫地弓身前冲,手中石匕带着一股狠劲,直刺林封的大腿!
那动作快如闪电,充满了长期在生死边缘挣扎磨砺出的果决!
“我去!你来真的啊!” 林封汗毛倒竖,幸好他一直保持着警惕。
急忙侧身闪避,锋利的石匕擦着他的裤子划过,带起几根纤维。
一击不中,小野人毫不停顿,手腕一翻,石匕又横划过来,目标是他的腰腹!
“小兔崽子,没完没了是吧!” 他看准时机,左手闪电般探出,一把精准地扣住了小野人持刀的手腕,触手之处,骨头硌人,但力气却不小。
小野人手腕被制,凶性彻底爆发,就像林封预料的那样,直接张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朝着林封的手臂就咬!
“还咬人?!属狗的啊你!” 林封另一只手更快,在他咬下来之前,一把捏住了他的两腮,手指用力,迫使他嘴巴无法闭合。
小野人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身体疯狂扭动,像一条离水的鱼。
制服了这个小凶神,林封也是松了口气。
他稍微检查了一下昏迷的大野人,除了额头的撞伤,掀开带血迹的破烂的兽皮,身上各处是淤青,在肋侧看到一道已经边缘红肿、沾着污渍的伤口,像是被石斧或石矛之类的划伤。
“啧,还是个伤员” 林封皱了皱眉。
眼看太阳开始西斜,温度明显下降,把这俩扔在这里,尤其是这个昏迷的,绝对活不过今晚。
“算我倒霉!” 他骂了一句,最终还是狠不下心见死不救。
他先把还在徒劳挣扎的小野人像个包裹一样,夹在左边的胳膊底下。
然后费力地将昏迷的大野人拖到侧翻的“荒野一号”上,用那根牵引藤蔓粗略地固定了一下。
现在,他一手夹着个不断扑腾的“凶兽幼崽”,一手拉着载有昏迷伤员的沉重雪橇,开始了堪称史上最艰难的归途。
每一步,都深陷在积雪中,小野人的挣扎消耗着他大量的体力,滑雪板也变得异常沉重。
走了不到一百米,林封就感觉胳膊酸麻,气喘如牛。
“不行了累死爹了” 他停下脚步,喘着粗气,看着胳膊底下这个脏兮兮、兇巴巴的小累赘,气不打一处来。
他手臂一松,直接把小野人扔在了雪地里。
“自己走!” 他没好气地道。
小野人在雪地里滚了一圈,立刻翻身爬起,第一反应就是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朝着来时的方向狂奔而去。
林封看着他的背影,也没去追,只是摇了摇头,继续费力地拉着滑雪板往前走,他料定了这小傢伙跑不远。
果然,小野人跑出十几米后,猛地停住了脚步。
他站在雪地里,回头望着滑雪板上依旧昏迷的同伴,又看了看逐渐远去的林封,脏兮兮的小脸上充满了激烈的挣扎。
他焦躁地在原地跺了跺脚,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低吼。
最终,对同伴的担忧压倒了对林封的恐惧。
他没有再逃跑,但也不敢靠近,只是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像一条沉默而警惕的小尾巴,远远地跟着林封。
那双明亮的眼睛,始终一眨不眨地盯着滑雪板上的身影,以及前面那个高大的、陌生的、可怕的“巨人”。
林封瞥了一眼身后那个小小的、倔强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
“这叫什么事儿啊” 他哀叹一声,认命地继续拖拽着“荒野一号”,在身后留下一道深深的雪辙,和一个亦步亦趋的原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