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来,身体依旧残留着前日狩猎的疲惫余韵,但精神却因充足的睡眠和食物储备而显得振奋。
林封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酸痛的肩颈,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张靠放在岩壁旁、如同巨大石板般的摺叠大角鹿皮上。
经过在庇护所内相对温暖环境下的缓缓解冻,它不再像刚带回来时那样硬邦邦,边缘部分已经可以稍微弯曲,触手也不再是刺骨的冰寒,而是带着一丝皮革特有的、潜在的柔韧。
这张皮,是他未来舒适度的关键——一张温暖的床铺,一件足以抵御严寒的皮袄基础。
但在将它变成这些之前,一个更迫切、更原始的慾望在他心中升起——洗澡。
算起来,从他在万年前的冰原上苏醒,至今已有半个多月。
这半个多月里,他与冰雪、泥土、鲜血、汗水为伴,身上那套来自现代的西装早已污秽不堪,结满了油垢、血渍和汗硷。
他自己都能闻到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混合着烟熏、血腥和体味的、难以言喻的“原始”气息,头发黏腻板结,皮肤瘙痒不适。
这种污秽感不仅带来生理上的难受,更在一点点侵蚀着他作为文明人的心理防线。
他渴望一场彻底的清洁,哪怕只是象征性的。
但在这冰天雪地中,烧水洗澡无异于天方夜谭,热量散失太快,极易导致失温。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成型——利用眼前这张巨大的鹿皮和昨天搭建的圆锥形熏肉架,打造一个简易的“蒸汽浴室”。
熏肉架的圆锥形结构本身就是一个理想的骨架,只要拆掉内部那些用于悬挂肉条的横杆,其内部空间足以容纳一个成年人蜷身坐下。
然后,用这张面积巨大的鹿皮从外部包裹覆盖,下方边缘用石块压实,就能形成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
接下来,只需将几块大石头在篝火中烧得滚烫,用树枝叉进这个“皮帐篷”里,再泼上一些提前融化的雪水,瞬间产生的高温蒸汽,就能模拟出桑拿的效果。
这个想法让他兴奋起来,但在实施这个“史前spa”计划之前,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前提——必须彻底清洁这张鹿皮本身。
刚从动物身上剥下的生皮,即使经过了初步的刮擦,皮板上依然残留着大量的脂肪、毛细血管、碎肉和筋膜。
如果直接使用,在高温蒸汽的熏蒸下,这些有机物不仅会散发出难以忍受的腥臊恶臭,粘在皮肤上更是噩梦,而且极易滋生细菌,导致皮革在后续处理前就腐败变质。
“必须先把它弄干净,不然就不是蒸桑拿,是进腌臜桶了。”林封自语道,下定了决心。
先起身完成日常的检查陷阱,带回猎物,喝杯热水吃个早餐,接着就开始准备干活了。
他将巨大的鹿皮完全展开在庇护所外一片相对平整的雪地上,灰白色带着浅棕斑点的毛面朝下,露出了内侧淡粉色、布满脂肪纹理和些许残留组织的皮板。
即使冻硬的状态有所缓解,这张皮依旧沉重而难以操作。
他搬来一块表面相对平坦的大石头作为工作台,将鹿皮的一部分拖拽上去。
工具是他自制的石刮刀(一块边缘锋利的扁平燧石)和那把来自现代的、此刻显得无比珍贵的小刀。
工作开始了,他先用石刮刀进行粗处理,用力刮擦皮板上大块的、明显的脂肪层和粘连的肌肉组织。
冻结的脂肪刮起来“沙沙”作响,变成碎屑掉落。
遇到特别顽固或需要精细操作的地方,他就动用小刀,用刀尖小心翼翼地挑开筋膜,剥离那些深嵌在皮纤维里的组织。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体力和耐心的过程,他必须不断调整鹿皮的位置,确保每一寸皮板都能被清理到。
空气中瀰漫开生皮特有的、混合着血腥和脂肪的气味。
随着工作的推进,皮板的颜色逐渐从淡粉带着污渍,变得相对均匀,呈现出更浅的肉色,触感也从油腻变得略微干涩。
他时不时抓起一把干淨的雪,擦拭刮过的区域,既能清理掉刮下来的碎屑,也能藉助低温让皮板保持紧致,便于操作。
整个上午,他都在与这张巨鹿皮搏斗。
当太阳升到头顶,投下短暂而无力的光影时,他终于完成了皮板的初步清洁。
虽然还远未达到现代制革的“精净”标准,但至少肉眼可见的大块脂肪和组织都被去除,皮板变得相对平整、干淨,不再有明显的滑腻感和附着物。
林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用雪搓洗掉手上和工具上的油污,看着铺在雪地上、彷彿焕然一新的巨鹿皮,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
接下来,就是改造熏肉架。
拆掉内部纵横交错的树枝平台,只留下那个稳固的圆锥形主干框架。
然后,他费力地将清洗过的鹿皮拖拽过来,毛面依旧朝里,开始小心翼翼地将其包裹在框架上。
这是一个笨拙而需要技巧的过程,鹿皮沉重,框架也不轻。
需要不断调整角度,将鹿皮的边缘绕过支架,尽量让接缝处重叠,减少蒸汽泄漏。
最后,他用几块大小合适的石头,仔细地将鹿皮的下摆边缘牢牢压在雪地上,确保底部尽可能密封。
一个简陋、粗糙,但确实能形成一个密闭空间的“皮囊蒸汽室”就这样诞生了,它矗立在雪地中,像一个奇怪的白色圆锥帐篷,散发着淡淡的生皮气味。
紧接着,他挑选了五六块脑袋大小、质地紧密的深色石块,将它们推入仍在燃烧的篝火中心,让火焰充分包裹灼烧。
同时,他用之前鞣制好的、质地相对紧密的几张较小兽皮,缝合成一个临时的、尽可能不漏水的大皮囊,逢线就用小刀切割兽皮成一条条细线然后不断用石锅融雪,将温水灌入其中,储备了相当量的“洗澡水”。
一切准备就绪,阳光已经开始西斜,温度逐渐下降。
林封深吸一口气,脱掉了身上那套已经看不出原色、硬邦邦彷彿盔甲的西装、大衣、衬衫、长裤直至一丝不挂。
刺骨的寒风瞬间包裹了他赤裸的躯体,激起一层密集的鸡皮疙瘩,他忍不住打了个剧烈的寒颤。
他迅速用一根粗壮且带有分叉的长树枝,小心翼翼地将一块烧得通红、表面散发着惊人热量的石块从火堆中叉出。
石块极其沉重,他双臂肌肉绷紧,稳而又稳地将这块“热核”移向蒸汽室,快速挑开底部鹿皮的一角,将其滚入内部中央。
紧接着是第二块,第三块直到五块灼热的大石头在皮帐篷中央堆积成一个散发着高温的小石堆。
他立刻拿起那个装满温水的皮囊,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掀开刚才放入石块的鹿皮角落,赤身裸体地钻了进去,随即迅速将入口掩好。
黑暗,闷热,以及一股强烈的、带着泥土和矿物气息的热浪瞬间将他吞没。
空间比他想象的还要狭小,他只能蜷缩着坐在冰冷的雪地上,身下特意垫了一块较小的鹿皮隔凉,膝盖几乎顶到胸口。
那几块灼热的石头就在咫尺之遥,散发着灼热的气息,将狭小空间内的温度急剧提升。
他不敢耽搁,立刻拿起皮囊,将里面微温的清水,小心而均匀地泼洒在滚烫的石头上。
“嗤啦——!!!!”
一声剧烈的爆响,彷彿冷水滴入油锅,巨大的白色蒸汽瞬间爆涌而出,充满了整个皮囊空间。
炙热、湿润的水汽如同无形的墙壁,猛地拍打在他的皮肤上,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随即是难以言喻的、深入毛孔的灼热!
能见度瞬间降至为零,四周只有白茫茫一片。
汗水彷彿决堤的洪水,从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中疯狂湧出,冲刷着积攒了半个多月的污垢。
他感到呼吸有些困难,空气灼热而潮湿,带着石头被灼烧后的特有气息和鹿皮本身残留的、极淡的原始腥气,幸好提前清理过,否则不堪设想。
他闭上眼睛,忍受着这极致的闷热,尽量调整呼吸,让身体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高温。
汗水顺着额头、脸颊、胸膛、脊背流淌而下,在身下汇聚。
他能感觉到附着的污垢正在被软化、剥离,皮肤彷彿在呼吸,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感开始在极度的不适中萌芽。
他间歇性地、少量地继续往石头上泼水,维持着蒸汽的浓度,每一次“嗤啦”声后,都是一阵更猛烈的热浪袭击。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十几分钟,但对于身处其中的林封而言,却像是一个世纪。
直到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摸索着,奋力掀开鹿皮的一角,一股冰冷的空气瞬间湧入,与内部的蒸汽形成强烈的对流。
他几乎是连滚爬地挣脱出这个白色的蒸笼,重新暴露在冰原寒冷的空气中。
极度的冷热交替让他浑身剧烈颤抖,皮肤呈现出鲜艳的红色,彷彿煮熟了的虾子。
但他感觉到的不是寒冷,而是一种奇异的清爽和轻盈!
附着在身上的污垢彷彿随着汗水被彻底带走,皮肤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每一个毛孔都在歌唱。
迅速用之前预留的、相对干淨的雪块,快速擦拭身体,将残留的汗水和污渍擦去,冰冷的刺激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然后,他飞快地穿上那套虽然依旧破旧,但此刻感觉不再那么难以忍受的衣物。
站在夕阳的余晖下,浑身冒着丝丝白色热气,林封感觉彷彿获得了新生。
尽管方法原始而简陋,但这番蒸汽洗礼,不仅清洁了他的身体,更极大地提振了他的精神。
回头看了看那个仍在缓缓冒着余烟的皮囊蒸汽室,以及旁边那张经历了初步清洁、等待着进一步鞣制的巨鹿皮,心中充满了改造环境、提升生存质量的决心。
经过桑拿,这张鹿皮也可以说是被水汽浸透了,得赶紧将起转移进庇护所,然后开始一点点的鞣制。
夜幕即将降临,他还有工作要做——继续打磨那根骨针,继续加工那口石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