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到来并非伴随着和煦的阳光与鸟鸣,而是透过岩石缝隙渗入的、带着惨白光泽的寒意,以及全身肌肉如同被拆散重组般的酸痛。
林封在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不适中苏醒,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引发肩背、大腿传来清晰的抗议。
昨日的追逐、搏杀、以及最后那段负重归途,将远超乎他现代都市生活所能想象的负荷,狠狠烙印在了他的身体上。
呻吟着,艰难地撑起身体,关节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庇护所内,篝火余烬尚存一丝微温,但寒冷依旧无孔不入。
首先做的,是维持生命的基本仪式——生火,烧水。
将雪球放入那初具雏形的石锅凹槽,看着它在重新燃起的火焰旁慢慢融化,变成一小汪救命的温水。
林封双手捧着温热的石锅边缘,小口啜饮,感受那微弱的暖流浸润干渴的喉咙,稍稍缓解了身体的僵硬和内部透出的寒意。
饥饿感紧随而至,他切下厚厚一大块昨天带回来的大角鹿肝脏。
肝脏质地柔软,富含血液,在火上烤制时散发出一种独特而浓郁的香气。
油脂比心脏更丰富,滴落在火中噼啪作响。
这顿高蛋白、高维生素的早餐,是修复过度损耗的身体所急需的燃料。
慢慢地咀嚼着,品味着这原始而充沛的能量注入体内。
吃饱喝足,体力恢复了些许,但酸痛依旧。
林封挂念着那些散布在外的陷阱,昨天为了狩猎巨鹿,一整天都未曾查看,担忧着猎物是否已被其他敏锐的食肉者捷足先登。
拄着那根忠实的手杖,步伐略显蹒跚地走出庇护所,开始了每日的巡视。
雪地反射着清冷的天光,足迹斑驳。
几个绳套陷阱中,有一个成功捕获了一只肥硕的雪兔,它被悬在半空,早已冻僵,以及一只不幸被绳套吊死、皮毛蓬松的大松鼠。
另外两个石压式陷阱则收获了两只体型不小的啮齿类动物。
这些收获算是不错,提供了稳定的肉食和皮毛来源。
然而,他的担忧成了现实,在另外两处石压陷阱旁,他发现了不妙的迹象。
石块确实落下了,但下方的雪地一片狼藉,只剩下些许拖拽的痕迹和零星的血迹、毛发,猎物却不翼而飞。
从足迹和残留的气味判断,很可能是獾或者狐狸这类狡猾且力气不小的傢伙,趁他不在,偷走了陷阱的成果。
“看来这里的邻居们,学习速度不慢。”林封无奈地摇了摇头,将这份损失记下。
他收起今天的收获——雪兔、两只大啮齿类和那只松鼠,然后熟练地将被破坏的陷阱复位,补上新鲜的内脏作为诱饵。
回到庇护所,他立刻开始处理这些新猎物,扒皮,掏内脏,动作已经比最初熟练了许多。
雪兔的皮毛完整柔软,松鼠的尾巴蓬松可爱,这些都是未来制作衣物或保暖用品的上好材料。
看着眼前堆积起来的肉块和皮毛,再想到昨天带回来的数十公斤鹿肉,他意识到原来的那个小型熏肉架已经不堪重负。
必须扩大产能,林封决定建造一个大型的、位于户外的熏肉架。
林封构思了一个圆锥形的结构,这样既能容纳更多肉块,也便于烟雾聚集。
挑选了几根更长更粗的树枝作为主支架,将它们的一端捆紮在一起,另一端向外叉开,形成一个稳定的圆锥形骨架。
接着,他收集了大量带着茂密针叶的云杉和冷杉枝条,像编篱笆一样,一层层厚厚地覆盖在圆锥形骨架上,只在上方留下一个出烟口。
这个绿色的“外衣”不仅能有效地防止热量过快散失,还能让烟雾在其中充分循环,确保熏制效果。
当这个近一人半高的大型熏肉架矗立在庇护所旁的空地上时,林封颇有成就感。
他在熏肉架内部,用较细的树枝横着绑了好几层,形成可以悬挂肉块的平台。
然后,他将今天收获的猎物肉块,以及昨天带回来的大部分鹿肉,仔细地切割成条状或块状,分层悬挂在熏肉架内。
很快,圆锥形的内部空间就被密密麻麻的肉条填满了三层。
在熏肉架底部中央,他生起一小堆篝火,但刻意不让其充分燃烧,而是添加一些半干的、富含树脂的松枝,使其产生大量浓烟而非明火。
浓白的烟雾从顶部的开口袅袅升起,带着浓郁的木质香气,开始缓慢而坚定地熏制着悬挂的肉块。
做完这一切,他给自己烤了一串新鲜的鹿肉作为加餐,补充体力。
尽管心里惦记着昨天遗留在树林里的剩余鹿肉,但理智告诉他,那片区域现在极度危险。
浓重的血腥味就像一场盛宴的宣告,必然吸引了掠食者。
林封不敢贸然前往,万一在密林中与狼群或其它猛兽狭路相逢,后果不堪设想。
权衡之后,他决定今天的主要任务是巩固后方——处理已获得的食物,同时进行远程侦察。
带上那柄相对最精良的石矛,再次向着那片可以俯瞰树林和雪原的山坡进发。
肌肉的酸痛让这段原本不算艰难的攀登变得格外漫长和痛苦,每向上一步,大腿和臀部的肌肉都像被撕裂般疼痛。
不得不数次停下来,拄着矛喘息,汗水浸湿了内衫,又被寒风迅速吹冷。
终于再次抵达坡顶,他立刻伏低身体,利用岩石和积雪隐藏自己,小心翼翼地望向远处那片曾经进行狩猎的树林。
天空中有异样——几只大型猛禽,看起来像是某种鹰或雕,正在树林上空不祥地盘旋着。
它们并不急于降落,只是耐心地划着圈子,这通常意味着下方有让它们忌惮的存在,或者在等待某个时机。
树林边缘一片寂静,看不到任何明显的大型动物活动。
寒风卷着雪沫刮过旷野,发出呜咽般的声音,林封耐着性子,趴在冰冷的雪地里,一动不动地观察。
严寒逐渐渗透进他的皮袄,四肢开始麻木,不得不每隔一段时间就极其缓慢地活动一下脚趾和手指,或者悄悄撑起身体,原地轻微跺脚,以防冻伤。
时间在寂静和寒冷中缓慢流逝,根据太阳在苍白天空中的移动轨迹判断,从他左上方逐渐移到了右上方,估计已经是下午时分。
长时间的趴伏和寒冷让他几乎到了忍耐的极限,就在他准备放弃,撤回庇护所时——
树林边缘终于有了动静!
几只毛茸茸的、体型已有中型犬大小的幼狼,互相追逐打闹着从林间阴影里窜了出来,在雪地上翻滚扑咬,显得顽皮而充满活力。
紧接着,一头体型异常硕大的成年狼,迈着沉稳而充满力量的步伐,缓缓跟了出来,站在树林边缘,警惕地扫视着开阔地。
即使隔着相当的距离,林封也能感受到那头成年狼带来的压迫感。
它的肩高恐怕接近甚至超过现代的大型狼犬,身躯更加粗壮魁梧,肌肉线条在厚实的毛皮下贲张起伏。
毛发呈现出一种适应冰雪环境的灰白与浅褐混杂的色调,与雪地背景几乎融为一体。
最令人心悸的是它的头部——吻部更显粗壮,下颚力量感十足,彷彿能轻易咬碎大型猎物的骨头。
它的眼神冰冷、锐利,带着一种远古掠食者特有的漠然与杀气。
这与现代狼相比,更像是一台为杀戮而生的、披着毛皮的战争机器——这正是冰河时期令人闻风丧胆的恐狼!
林封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呼吸几乎停滞。
他死死地趴在地上,连最微小的动作都停止了,生怕一丝反光或声响引起那头恐狼的注意。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半个月,这些天没有降过大雪,但每天晚上都会下一场小雪,再给地面覆盖上薄薄的一层雪,希望这场雪能掩盖他的味道吧。
不敢再看,开始以蜗牛般的速度,一寸寸地向后挪动身体,利用地面的起伏遮挡自己。
直到完全退到山坡的另一侧,再也看不到那片树林和雪原,他才敢慢慢站起身,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心中一片冰凉。
恐狼的出现,意味着那片区域至少在短期内成了禁区,树上那些剩余的鹿肉,恐怕也已凶多吉少,能剩下多少全看运气。
他叹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惋惜,能带回二三十公斤肉,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在如此严酷的环境下,食物充足已属奢求,不能贪心。
他带着沉重的心情和一身寒意返回庇护所,外面的熏肉架火堆已经熄灭,但余温尚存,内部的肉条经过几个小时的烟熏,已经明显收缩,颜色变深,表面干燥,达到了半干的状态。
离天黑还有段时间,他重新生起熏火,决定再熏制一阵,确保能更长久地保存。
利用这段时间,他将今天捕到的雪兔、啮齿类和大松鼠的皮毛拿出来,进行初步的鞣制处理。
刮净残留的脂肪和肉膜,涂抹上之前收集备用的脑髓油脂混合物,反覆揉搓,那张巨大的大角鹿皮则暂时无暇处理,只能留待明天。
之前处理过的几张较小皮毛,经过几天的鞣制和庇护所内相对稳定的温度养护,已经变得相当柔软,富有韧性,虽然远不及现代工艺的皮革,但已经可以轻松弯曲摺叠,不再僵硬。
天色渐暗,林封停下鞣皮的工作,从之前吃剩的猎物骨头里,挑选了一根大小合适、形状稍直的肋骨。
坐在火堆旁,他用一块表面粗糙的砂岩,开始耐心地打磨骨头的一端,目标是制作一枚骨针。
他需要一顶帽子来抵御越来越难以忍受的严寒,磨制骨针是个精细活,需要耐心和技巧,他时不时停下来,比划一下粗细和尖锐度。
在这期间,他还需不时起身,到外面给熏肉架添加柴火,维持着那缕维系着食物储备的袅袅熏烟。
当今天新处理的几张皮毛初步鞣制好,可以摊开在石壁上晾置时,天色已经明显暗了下来。
骨针只磨出了一点雏形,距离能用还差得远。
他放下手中的活计,将外面熏制好的肉干全部搬回庇护所,妥善存放进那个防鼠木箱和堆放在上面。
晚餐是烤鹿肉串和热水,他看着那个石锅,用它烧水没问题,但想熬一锅热汤,其容量和深度还远远不够。
“晚上还有时间,等把这骨针磨得差不多,就继续加工这口锅。”林封终于感到有了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资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