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时光倏忽而过,太原城在李渊的掌控下已然恢復了秩序与生机。
他在短时间內迅速接管了太原城防、府库及周边军队,以“废昏立明”为口號举起了拥立代王的大旗。
那篇激昂的檄文,已经李建成之口,在一场场清谈、宴席中传遍了太原周边乃至全天下。
李渊自任大將军,命建成辅掌內政庶务,次子世民执掌兵符、整军经武,太原周边郡县望风归附,气象一新。
此时已万事俱备,只待誓师西进,兵指长安这时候叫大兴。
然天有不测风云。
这日,留守府前陡然响起急促的马蹄与嘶鸣,一斥候滚鞍落马,带著一身风尘与血腥气冲入留守府:
“报——!突厥阿史那咄苾部突袭!马邑已破!兵锋直指雁门关!”
厅堂內,突厥铁蹄的凶名传遍诸人,眾人顿时心头一紧。
在眾人商討此事对策之时,李渊一心腹家將神色凝重,手捧一封信函疾步入殿。
火漆密信被李渊拆开,脸色骤然冷肃。
一篇措辞傲慢的“盟书”赫然入目。
字里行间以“四海英雄共推盟主”自居,更以项羽、周武王自比,张嘴就是索要足以支撑十万大军半年的巨额粮秣看的李渊大是恼火。
李渊眼中厉芒一闪而逝,面上却浮起一丝笑意,將信函传示眾人。
信纸在诸人手中传递,裴寂、刘文静、李世民等核心重臣的脸色也隨之沉肃,慍怒与凝重交织。
议事厅內经过一阵平静后,刘文静率先开口。
他认为瓦岗虽势大但却不足为惧。
但也非此时的李氏能够应对,於是建议通过表面顺从,让李密替李渊阻挡东部隋军,为李渊西进关中爭取时间。
在他言后李渊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明显其主张与李渊的想法高度契合,大概成为应对李密的核心策略。
有此想法的不仅有此二人,场中眾人几乎都认可了这个方案。
只是裴寂提出了不同的担忧。
他是李渊的老部下了,相比其他他更看重李氏家族的声望。
认为李密出身虽为北周八柱国之后,但瓦岗军本质是“草莽义军”,李密以“盟主”自居是对李渊的侮辱。
因此,裴寂更倾向於“拒其盟主之號”,甚至提议回信驳斥李密的傲慢,担心过度示弱会让天下人轻视李渊。
不过,李世民站出析利弊后,裴寂最终认可了“暂避锋芒”的策略,但其最初的强硬態度同样反映了部分关陇旧臣的立场。
让李渊陷入了思索。
这时突有一人站了出来,他清晰的提出了反对的喊声。
不是別人,正是此时只有15岁的李元吉。
相比別人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或是立场站队,他就显然不一样了。
他根本未深思裴寂维护门第的深意,而纯是为了反对而反对。
他本能的反对李世民说过的所有话。
“瓦岗军算什么东西!”
李元吉下巴微扬,语带轻蔑。
“不过是一群走投无路的泥腿子凑在一起罢了!
李密吹嘘百万之眾,实则乌合之眾,不堪一击!
裴公说得好,他们出身草莽,上不得台面!
岂能与我父帅堂堂国公、八柱国之后相提並论?
更遑论做什么盟主』!
向他们低头,简直是自降身份!
儿臣以为,就该狠狠打回去,让他们知道厉害!”
他慷慨陈词,引用了裴寂关於出身的论点,和刘文静的不足为患论。
大肆贬低瓦岗战力,乍听之下似乎有些道理,但细究其逻辑,充满漏洞,纯属意气之爭。
厅中诸人皆是老於世事,岂会听不出李元吉话中的稚嫩与意气。
但无人点破,目光都投向主座上的李渊,静待其决断。
李渊目光深邃,扫过神色各异的臣子与儿子。
刘文静的“缓兵”之策最为务实,他內心早已倾向於此。
但裴寂的担忧和李元吉那番衝动却暗合“名节”的言论,也並非全无道理。
直接示弱,確有损他这位即將逐鹿天下者的威仪,若日后登临大宝,今日之举恐成史笔笑谈。
一个折中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形。
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
“元吉年少锐气,志气可嘉。裴寂维护门第清誉,亦是老成谋国之言。然文静所谋,乃大局之利。”
他语气稍顿,目光在李建成和李元吉身上停留片刻。
“建成持重,元吉勇锐。
便由你兄弟二人,率太原旧部精锐,且与你等一个自行募兵职权,合兵一处东出迎一迎瓦岗的先锋』。
建成为主,元吉辅之。
记住,此去非为决战,旨在小挫其锋,扬我军威,让那李密知晓我李氏非可轻侮!
待小胜或相持之后,再持我亲笔结盟』文书与其交涉,方显我结盟之诚』,亦不失我门庭之尊!”
李渊的算盘打得很精:让向来稳重的大儿子李建成掌舵,带著衝动的小儿子出去歷练一下,也让他发泄一下过剩的精力。
麾下的太原旧部都是跟隨他南征北战多年的百战老兵,有他们托底,即便李元吉莽撞些,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小挫或平手,正好作为谈判的筹码。
如此,既给了李密一个下马威,保全了顏面,又不至於彻底撕破脸,还能堵住裴寂等重名节者的口,可谓一举数得。
李渊决断已下,李建成与李元吉领命东去。
厅堂內的焦点,瞬间转回北面那更为迫近的狼烟,厥阿史那咄苾部!
“突厥之事,迫在眉睫,诸公有何良策?”
李渊目光扫过眾人,沉声问道。
刚刚因瓦岗之事或赞同或反对的眾人,此刻面对凶名更盛的突厥,意见却出奇地一致。
刘文静再次率先开口,思路清晰依旧:
“明公,突厥之患,其害远甚瓦岗!
彼辈利在掳掠,凶悍难测。然其部族林立,並非铁板一块。
始毕可汗虽为共主,但阿史那咄苾却非其嫡繫心腹。
我之策略,亦可效应对李密之法,双管齐下!”
“一是战!”
“须遣一员大將,率精锐之师,北上迎击咄苾前锋!
不求全歼,但务必予其当头棒喝,挫其锐气。
使其知我非任人宰割之羔羊!
此乃议和之基石!”
“二是和!”
“同时,遣能言善辩之使,携重礼直奔始毕可汗王庭。
金银珠玉、丝绸锦缎献上定能令其心动!
与其纵容咄苾劫掠,与我结下死仇,不如坐收厚礼,默许我南下。
我若得关中,则开放互市,草原所需,源源不绝!此乃利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