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如同晴天霹雳,將留守府震得人心惶惶。
李世民將奄奄一息的李渊搀扶到密室內。
屏退左右,只留下跟他一同赶来的陈默、长孙无忌几人和已是李渊心腹的裴寂两人。
其余不相干之人尽数退进之后,李渊脸上的病容已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阴沉和劫后余生的后怕。
密室之中,烛火摇曳,映照著李渊灰败的面容。
他握著那捲烫手的圣旨,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父亲!”
李世民“噗通”一声跪倒。
眼中带著悲愤。
“杨广昏聵暴虐,天下共知!此番詔书,名为问罪,实为绝杀!父亲若遵旨前往江都,必步高熲、贺若弼后尘!我李氏满门,恐无噍类矣!杨广岂能容我父子?!”
李渊闭目,长嘆一声,声音充满了疲惫:
“君命难违…违抗圣旨,形同谋反,同样是诛九族的大罪…”
“父亲!坐以待毙是死,奋起一搏尚有生机!”
李世民抬头看向李渊,目光灼灼:
“如今晋阳民心在我,军心可用!流民青壮感念活命之恩,愿效死力者眾!更有…”
他话音未落,陈默已上前一步,沉声道:“唐公且看!”
他一把扯下身上外外披,其內一身玄色甲冑作响。
长孙三人同样上前一步扯下身上外袍,露出其內一身玄甲。
虽少了一些凸显威武的护腰与簪刻的装饰,可这精锐的甲冑仍是剎那间,吸住了密室內的所有目光!
李渊的瞳孔收缩,他死死盯著几套一看就精良不凡的玄甲。
锐利的目光转头望向李世民“二郎,此般精锐的甲冑你有多少?”
李世民看向身侧陈默,陈默的声音在压抑的光影中响起:
“唐公!此般甲冑,我等已有三千具,此时已整装备用!有此甲护身,辅以锋刃,我晋阳虎士,定能所向睥睨,护佑唐公安危,荡平奸佞!”
他说完李世民他上前一步,身上相似的玄甲隨著动作发出低沉而富有韵律的金属摩擦轻响:
“阿爷,如今民心已附,甲兵已成!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朝廷自毁长城,王威、高君雅恶犬挡道!退一步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进一步海阔天空,问鼎天下!时机已至,当断则断!”
长孙无忌的声音隨后响起:“唐公!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民心所向,天命所归!如今朝廷自毁长城,正是李氏拨乱反正,解民倒悬之时!时机已至,当断则断!”
就在这时,裴寂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快步走到密室角落,手伸进怀中,將一块逢著的衬布一把撕下,一卷陈旧的帛书被他从夹层中取出,咬破舌尖,用手指沾血跡迅速的在帛书写著什么,隨后疾步回到李渊面前,猛地展开:
“唐公!天意昭昭!请看此物!”
帛书之上,赫然绘著模糊的星象轨跡,中央一行箴言如血般刺目:
“李氏当王!”
裴寂的声音带著一种近乎狂热的激动,指著图讖:“唐公!此乃属下於清理晋阳宫库藏时,偶然所得前朝图讖!”
裴寂指著图讖,声音激动:
“天意垂象,昭然若揭!今上无道,神人共愤,天命已移!唐公乃陇西贵胄,仁德布於四海,更有二郎神武,陈郎君奇才襄助,此正应图讖之时!若再犹豫,恐失天眷,反受其咎啊唐公!
全程看著裴寂怎么製造“天意”的陈默嘴角一抽,也没说什么,只是沉默的看著李渊。
李渊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在陈默三人身上那吸噬光线的玄甲、裴寂手中那刺目的“李氏当王”图讖、以及儿子李世民那燃烧著决绝火焰的眼眸之间,来回撕扯。
密室中只剩下烛火噼啪的爆响和他自己如同风箱般粗重的喘息。
绝望、恐惧、被逼到绝境的疯狂、以及那被“天命”点燃的、压抑了数十年的滔天野心,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沸腾、衝撞!
终於,他猛地瞪大双眼!
眼中所有的犹豫、恐惧尽数被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的决绝所取代!
他发出一声如同困兽濒死的低吼,將那捲象徵死亡与屈辱的圣旨狠狠摜在地上,一脚重重踏了上去!
仿佛要將杨广的意志彻底碾碎!
“罢!罢!罢!杨广不仁,休怪李渊不义!吾儿所言甚是!此非为一家一姓之私利,实为天下苍生计!传令…依计行事!”
翌日,副留守王威、高君雅接到李世民“邀请”,至城北大营“检阅新近缴获的一批精良甲冑”。
二人心中疑竇丛生,圣旨刚下,李渊被夺权,李世民此时邀他们看甲冑?
莫非是试探,或是示弱?
但职责所在,又兼有圣旨在手,底气稍壮,便带著亲卫前往。
军营校场,气氛肃杀。
百名精挑细选、身材魁梧的悍卒肃然挺立。
他们身上所披之甲,通体玄黑,甲片在阳光下泛著幽冷致密的金属光泽,形制前所未见,关节连接处灵活精巧,將全身要害包裹得严严实实,正是用陈默提供的衝压甲片组装而成的“新玄甲”!
李世民一身戎装,按剑立於阵前,朗声道:“王副留守,高副留守,请看!此甲乃我军新得,坚固异常,正欲请二位品鑑!”
王威与高君雅对视一眼,眼中俱是惊疑。
王威示意身旁一名以勇力著称的亲信上前:
“去,试试这甲!”
那亲卫应诺,抡起手中沉重陌刀,吐气开声,用尽全力朝著前排一名玄甲士卒的胸甲的护心镜上砍去。
“鐺——!!!”
金铁交击之声响彻全场。
那士卒被巨大的力道震得练练倒退,但胸甲之上,竟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凹痕!整体甲冑完好无损。
“什么?!”
王威、高君雅失声惊呼,眼珠子几乎瞪出来!
他们深知这名亲卫这一刀的威力,寻常铁甲接这一击怕不是早就破碎开来。
高君雅更是快步上前,不顾身份,伸手用力按压向那被劈砍处的甲片,触手冰凉坚硬,完全没有破碎的意思。
他不敢置信的抬头,死死盯这身前的李世民,声音带著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恐惧:
“此…此甲从何而来?!李世民!尔私藏如此利器,意欲何为?!”
李世民的目光已然变得锐利,他上前一步,手按佩剑,吐气开声,声音如滚雷般在校场上空炸开,清晰地传士卒耳中:
“甲冑之利,不为逞凶斗狠,只为护佑忠义之士,保境安民!然!今上杨广,无道昏聵!穷兵黷武,三征高句丽而丧师辱国!开凿运河而尸骨盈野!横徵暴敛,视万民如草芥!以致天下汹汹,盗贼蜂起,生灵涂炭!此非天灾,实乃人祸!”
他环视校场,目光扫过那些身披玄甲、眼神逐渐变得炽热的士卒,也扫过脸色惨白的王威、高君雅:
“我李氏世受国恩,本欲竭忠尽智,匡扶社稷!奈何君昏臣奸,忠良遭戮!今更欲以莫须有之罪,置我父子於死地!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剑锋直指苍穹,声震四野:
“顺天应人,清君侧,安黎庶!此乃大义所在!”
“清君侧,安黎庶!清君侧,安黎庶!”百名黑甲精锐齐声怒吼,声浪如同海啸般席捲整个军营,那冲天的杀气与坚定的信念,让王威、高君雅及其亲卫面无人色,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他们终於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检阅”,李家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