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丽芳被关在下水道太久,丢掉的魂本来就已经趋向于麻木,传递的讯息极为模糊,甚至许多地方不能准确的表述,陈普通只能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尽力展示出来。
陈普通做着动作,似乎是在还原王丽芳当时的状态,随后,她似乎是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颇为复杂。
她知道王丽芳的魂不会说谎。
看了一眼在场众人,陈普通朝自己师父走去,他今天穿了件夹克,里面是件衬衫。
陈普通站在师父面前,将手抬起放在了对方的领口处,随后理了理并不存在的领带。
一时间,所有人都明白了过来。
王丽芳在给谁整理领带?在她的家里,答案显而易见。
陈普通没有说话,王丽芳零零碎碎传达的讯息都是一些动作和词语,她现在只能尽力地呈现出来。
接着,陈普通回到先前站的位置,缓缓趴下了身。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对陈普通的动作感到诧异,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奇怪的事,不然他们也就不会干这份工作。
大家只是沉默地看着陈普通的动作,她躯干与四肢,包括活动的关节都紧紧贴在地上,恨不得融为一体。
此刻她的样子,让人忽然联想到将自己拚命摺叠贴在小花被上那方寸之地的王丽芳。
陈普通此刻的姿势太彆扭,贴在地上的身体与关节只觉得硌得慌,她掌心平平贴着地面,浑身的肌肉包括脚掌都在用力,随即整个身体试图不带着任何起伏朝着方山七的方向慢慢爬去。
终于,来到了他的脚边。
陈普通半张脸贴在地,眼睛死死盯着方山七,没有再继续移动位置。
方山七看着自己脚边的徒弟。
那时候的王丽芳也是这样,她趴在地上,以一个极为彆扭的姿势,这样的角度太低,就连门口的监控也拍不到,她路过了一个人,就这么看着他。
王丽芳应当是有意识的,可是她只能这么趴在地上看着他,无法开口。
“就是这样。”陈普通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活动着手脚。
这些就是王丽芳最后清醒的记忆,并不完整,甚至许多行为没有前因后果,但是已经提供了一个关键的线索。
谢金川忽然叹了口气,在沉默的屋内并不显得突兀。
陈普通垂着头,她只觉得心情复杂,真相又到底会如何呢?随后她抬头看向王丽芳,对方已经离开她身体再次蜷缩回了那个小花被上。
第一次见这个动作,她觉得颇为诡异,现在看过去,鼻子却突然一酸。
没办法,陈普通又将头移开,她不去看那个呆板的魂魄,却又忍不住回想先前的一切,所有的思绪到最后,又集中回到了那个摺叠在花被上的影子。
方山七摸出手机,是打给李虎的:“控制住王丽芳的儿子。”
王丽芳的儿子名为王未,在一家保险公司工作,收入不错。
当他半夜被李虎拍醒的时候没有过多的反抗,好像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方山七带着人来得也快。
“给根烟吧。”王未说。
他老婆带着两个孩子在卧室里不能出来,客厅已经站了七八个人。
“我老婆怀上头胎之后我就没在家里抽过烟了,我妈说对孩子不好。”
几乎没有询问,王未深深吸了口方山七递过去的烟就自顾自说了起来。
“这年头保险也不是那么好干的,再加上上有老下有小,谁压力不大?”
所以王未迷上了赌博,刚开始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是在放松,别人养鱼养花,他打点小牌,都是放松的小爱好罢了。
牌桌对于王未来说是一个逃离家庭和现实的好地方,只是打过一次大的筹码,并且赢了不少,再去打那些“小牌”可就难了。
“我是学数学的,就那几张牌,根本难不倒我,干保险也是,不过这个世界上人即使聪明,工作却不一定光鲜。”王未叹了口气。
在牌桌上越陷越深的王未,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性质已经彻底改变了。
“最后一次,我输了整整一百六十五万。”他惨然一笑。
光是六十五万,就可以在方县买下他这套房。
陈普通和一旁的王瑞之对视一眼,又是赌。
“我还不上,这套房的房贷都还有二十年。”
也就在这时,王丽芳查出来了阿尔兹海默症,王未赌债的事情没有告诉家里人,那段时间他简直就是热锅上的蚂蚁,第二个儿子的出生也让他开始愈加焦虑。
妻子体谅他,第一次主动提出让他搬到书房去睡。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上我的。”
王未说,就在他被催债的逼得想要卖房坦白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找到了他,对方一见到他,便问自己母亲的事。
“那段时间我妈记性差,有时候我正在忙也会接到她的电话,动不动就是问我什么东西放在哪儿了或者我在哪里怎么还不回家。”
“再后来,就有人经常打电话过来说她找不到路回家,一遇到人她就说我的电话,明明她自己有手机。”
“把我妈交给他,一百六十五万就替我还了。”
王未想不通,明明儿媳妇就在家里,为什么什么事都要找自己这个儿子,他每天应付完客户和上司还要应付追债的,现在还得多加一个没完没了的母亲。
“我妈是报失踪的前一天交给他的,那天我老婆要带着孩子去打疫苗,早上只有我和我妈在家。”
“先前那人给了我一个布包叫我带回家,之后就什么都不用管。”
那天早上,王丽芳看见儿子还没有去上班,给他整理了领带,之后便转过身准备找袋子出门买菜。
“我就站在门口,看见一个纸人从书房走了出来,我也害怕啊,所以不敢说话。”
“那纸人贴在我妈的背上,她就趴在了地上,原本还在说话,也突然间没了声音。”
“她整个人贴在地上开始往门口爬,我打开门的时候,她就转过头,一直盯着我看,不过没有出声。”
王丽芳路过了儿子,爬出他亲手打开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