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中书籍颇为杂乱,有南疆本地的巫医笔记,有字迹模糊的炼丹残卷,也有常见的《道德经》、《黄庭经》抄本。
他翻阅的速度很快,但眼神专注,灵觉亦悄然散开,感知着书册上是否残留有不寻常的气息。
突然,他的手指在一本毫不起眼的薄册上停住。
这册子书页泛黄,边缘多有残破,封面是某种深褐色的皮质,没有任何装饰,只以一种古朴苍劲、略带拙意的笔触写着三个字——《涅盘经》。
“涅盘经……”李叶青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心中莫名一颤。
他仿佛听到一声极轻微的梵唱在灵魂深处响起,又似有一缕若有若无的檀香气萦绕鼻尖。
他轻轻拿起这本经书,入手的感觉比看起来更沉,仿佛承载着某种重量。
翻开书页,里面的文本并非当下流行的楷体,而是带着隶书遗意的古体,墨色沉暗,却仿佛内蕴光华。
李叶青的目光扫过几行经文:“譬如雾露,势虽欲住,不过日出。
日既出已,消灭无馀。
……是诸众生所有恶业亦复如是。
住世势力,不过得见大涅盘日。
是日既出,悉能除灭一切恶业。”
又看到:“是大涅盘微妙经典亦复如是,能除一切众生恶业……诸有未发菩提心者,因是则得发菩提心。
何以故?
是妙经典诸经中王。”
这些文本如同涓涓细流,滴入他因医术突破而对“生机”与“寂灭”有了更深感悟的心田。
他联想到那刺客临死之前那种掠夺他人生机以续接己身、看似“生”实则走向终极“寂灭”的邪路,与这《涅盘经》所言之依循佛法、破除迷障、证得真正“常乐我净”的大自在、大涅盘,简直有云泥之别。
那邪法或许是窥见了“生机”力量的冰山一角,却完全走错了路,是将“涅盘”之意逆转过来修行。
“就这本吧。”
李叶青直起身,将《涅盘经》轻轻握在手中,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卢剑星愣了一下,看看李叶青手中的破旧经书,又看看旁边箱子里那些璀灿的珠宝,忍不住确认道:“大人,您……您真选这个?
那边还有几株老参看着成色不错,或者那柄玉如意……”
李叶青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珠宝于我何加焉?还是这经书,读起来美。”
怀中这本经书,对于他来说,是千金不换的存在,他一身的幸福,也许全都寄托于其上。
而且他很清楚,书阁中收录的佛家经文中,并无这一部《大般涅盘经》的存在,这一本很可能是孤本。
经过刚刚的大致浏览,李叶青可以确定这是一部大乘佛法经典,阐述的是佛家思想中从空到有的转变,是为“妙有”。
正是应了涅盘之意。
将经文收到怀里,李叶青带着卢剑星抬脚走出房间。
虽说如今算是真正找到一点“涅盘”的线索,却不急于这一时,毕竟还有一篇“逍遥游”还没有解析完成,贪多嚼不烂这个道理李叶青还是懂的。
“东城那边情况如何?”
“昨日那个林公子倒是又来了,不过小的们当时也在,他家的仆役被我们顶了回去,他也就没再多做动作。”
李叶青冷笑一声:“他敢多做动作吗?他老爹在政事堂亲口提议的将一众犯官追夺出身、处以极刑,处以极刑那些文官们不在意,追夺出身可要了他们的老命了!”
卢剑星也点头,他平日里就留心关注朝堂上的风向,自然知道户部尚书林秋生如今的处境。
“是啊,毕竟那么多的特权、土地都连在出身上面,你让那些曾经高高在上、见官不拜的举人、进士老爷如今变作一个泥腿子,甚至可能还要给那些皂吏赔小心,他们能受得了?
如今那些言官就跟疯了一样,每天几十本奏折弹劾他老爹,听说连先帝时期林尚书经手的事务都开始查了,如今是四面楚歌、自身难保啊。
按照那群文官的看法,大抵他们这样的老爷是不与百姓一样的,这种话更不该由一个文官的自己人说出口吧。”
“哼!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李叶青一听到那些文官的丑态,就不由得想起见到地牢里的那副地狱场景,还有黑梅县的那些矿奴。
“这些人咎由自取,如今遭了难,又开始怨天尤人,一点都不往自己身上找找问题!”
“还有一件事,就是平谷县的县令罗文林罗大人,被陛下下旨申斥了,同样吃了挂落的还有锦衣卫,反倒是咱们东厂落了个好?”
李叶青皱着眉头略微一思索,就明白过来。
“是因为幼儿失踪还有平谷县市井之间流传的谣言?”
“是。”
卢剑星点了点头,不免感叹自家大人查案的本事,还有这体察上意的本事。
毕竟流言已经许久,但是偏偏当地锦衣卫百户所、官府都是无动于衷,只有自家大人管了。
结果不光顺藤摸瓜找出真正的凶手,如今这件事情被陛下所知,还被陛下夸赞东厂勤于王事、公忠体国。
要知道,自古以来,没有哪个帝王不爱惜自己的名声的!
就是那些暴君,也要立个太监做靶子,告诉天下百姓坏事都是太监做的,皇帝只不过是被蒙蔽而已。
如今污蔑皇帝的话就在眼皮子底下流传,地方官府和锦衣卫都是无动于衷,皇帝不生气才怪!
这要是我干的,你骂两句我也认了;但这不是我干的,他们骂我你还不管?
你还是不是我的臣子?
“他应当不会有什么事,这次的事情他办的也不错,甚是符合几位相公还有陛下的心意,至少很克制,没有引起朝堂之上君臣争执的风波还有党争。
些许小事影响不大,不过锦衣卫那边陛下多年不曾重用,只怕是要整顿一番地方卫所。
倒是林尚书,才是真正的焦头烂额,以我来看,如今他只有两条路。”
卢剑星作为关注官场风向多年的老人,自然明白这两条路是什么。
“要么辞官归乡,要么彻底倒向陛下?”
“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