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绿萼这一跪，让大厅里的气氛更加古怪。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半颗丹药上，在她那宁可同死的恋人身上，她却跪向了一个外人。
裘千尺看着弟子捧着的盒中药丸，怪笑起来，声音刺耳：“选啊！怎么不选了？刚才不是还抢着要死吗？”
杨过不理她，也不看跪地的公孙绿萼。他一步上前，直接从那弟子捧着的盒中，取走了那半颗丹药。
他扶着小龙女，急切地把药丸往她嘴边送：“姑姑，你快吃了它！”
小龙女偏过头，躲开。她反手抓住杨过的手腕，想把药塞回他手里：“过儿，我说了我没事，你吃！”
两人推来让去，谁也不肯独活。那半颗所谓的希望，在他们手里烫得厉害。
黄蓉在一旁看着，心里着急，却也想不出两全之策。
“不必选了。”
林卿宣的声音盖过了裘千尺的怪笑和两人的争执。
他看了一眼跪着的公孙绿萼，然后走到裘千尺面前。
“前辈，这半颗丹药，谁也不用吃。”
裘千尺的笑声停了，干枯的脸拉了下来，死死盯着林卿宣：“小崽子，你什么意思？耍我老婆子？”
“因为它，根本不是解药。”林卿宣说得斩钉截铁。
这话一出，满场皆惊。
“胡说八道！”裘千尺尖叫起来，“这是我公孙家……我们裘家祖传的绝情丹，天下独一无二的解药！”
黄蓉也开口了，语气里全是审慎：“林小兄弟，话可不能乱说。我曾听闻，公孙家的医书记载，情花之毒，唯绝情丹可解。”
林卿宣没跟她们争辩。跟一个疯子和一个自认聪明的智者争论她们的“常识”，纯属浪费时间。
他越过众人，直接看向杨过。
“杨大哥。”
他这一声，让杨过停下了动作。
“我告诉过你，真正的解药是什么。”林卿宣的话里有种让人信服的劲头，“那半颗丹药，不过是能暂时压制毒性的假药。现在，你可以去找真的解药了。”
他从怀里，又摸出那张给过杨过的地图，当着所有人的面，递了过去。
“断肠草。就在后山的山涯上。”
杨过看着那张地图，又看看林卿宣，脑子乱糟糟的。
断肠草？
这名字听着就象毒药。以毒攻毒？
可林卿宣的脸上，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从进谷到现在，这个少年做的每件事都出人意料，但最后都证明他是对的。
自己没得选了。
小龙女看着他，轻声说：“过儿，我信他。”
这句话，给了杨过最后的决心。
他接过地图，扶着小龙女，郑重道：“姑姑，你等我回来！”
说完，他转身就朝大厅外冲去。
“站住！”裘千尺厉声喝道，“想跑？没那么容易！”
她话音未落，李莫愁人影一晃，已经挡在她面前。
“师姐？”小龙女轻轻唤了一声。
李莫愁低声道：“让他去。我这徒儿说的话，我信。”
裘千尺看看李莫愁，又看看黄蓉。黄蓉虽然也满心疑虑，但更想看到结果。她没说话，也没动，算是默认了。
裘千尺恨恨地缩回了座椅。她倒要看看，这小子能玩出什么花样。
杨过冲出大厅，按照地图的指示，直奔后山。
绝情谷后山地势险峻。杨过在山路上飞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一点！
跑到一处岔路口，他对着地图犯了难。这时，公孙绿萼从旁边树林里追了上来。
她跑得气喘吁吁，脸上还挂着泪。
“杨大哥，”她指着左边一条更隐蔽的小径，“走这边，近一些。”
杨过看了她一眼，没多问，直接拐上那条小路。
公孙绿萼在前面带路，她从小在谷里长大，哪条路近，哪块石头滑，都熟得很。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到了一处悬崖边。
“就在下面。”公孙绿萼指着崖壁下方一处平台。
杨过探头一看，那平台上长着一丛绿色的小草，叶子细长，开着不起眼的小黄花，混在杂草里根本没人会注意。
这就是断肠草？
他扯下衣带，一端绑在崖边大树上，另一端缠在手上，纵身滑了下去。
落在平台上，他一把抓起那丛小草，连根拔起揣进怀里，然后借力一荡，翻身上了悬崖。
“多谢！”他对公孙绿萼道了声谢，转身就往回狂奔。
当杨过带着一身尘土和断肠草冲回大厅时，所有人都朝他看来。
他直接冲到小龙女面前，摊开手掌。
“姑姑，我找到了！”
小龙女看着那把很普通的草，还没说话，杨过已经揪下一片叶子，塞进自己嘴里。
“过儿！”小龙女惊呼。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黄蓉的手按在打狗棒上，准备随时救人。
杨过将草叶塞进嘴里，用力嚼碎。一股难以形容的苦涩瞬间炸开，比黄连更甚百倍，苦得他五官都拧在了一起。
但下一刻，那苦味化作一道清凉的细线，顺着喉咙直冲丹田。几乎是同时，他手臂上那如同万千蚂蚁啃噬、又如烈火灼烧的痛楚，象是被一股清泉当头浇下。
那股狂躁的痛感并未消失，却被强行压制住，从撕心裂肺的剧痛，变成了可以忍受的闷痛。那份缓解来得如此迅猛，如此清淅！
“有效！”杨过惊喜地大喊，又揪下一大把，递给小龙女，“姑姑，快吃！真的有效！”
小龙女见他神情，不再怀疑，接过草叶小口吃了下去。片刻之后，她苍白的脸上，也松快了些。
这下，什么都清楚了。
大厅里安静得可怕。
所有人都用看怪物的表情瞅着林卿宣。
裘千尺看着那盒中的半颗丹药，此刻那丹药就象个笑话。她自以为拿捏了所有人的命，结果，那只是个骗了她十几年的玩意儿。
黄蓉看着那个少年，心里不是滋味。她自认算无遗策，可在这少年面前，自己的计谋都成了笑话。人家根本不按牌理出牌，直接掀了桌子，告诉你规则是错的。
杨过和小龙女并肩走到林卿宣面前。
这一次，杨过脸上是实打实的佩服。他对着林卿宣，深深鞠了一躬。
“林兄弟，大恩不言谢。”
他直起身，将那半颗丹药交到了林卿宣手里。
“这是你的。说好的交易，我杨过绝不食言。”
林卿宣接过丹药，小心收进怀里。
他点了点头，算收下了这份感谢。然后，他的注意力落在刚奔回大厅的公孙绿萼身上。
公孙绿萼被他一看，身体一颤，又想跪。
“不必跪了。”林卿宣开口，声音温和了许多，“起来吧。”
他走到她面前，看着这个善良却软弱的姑娘。
“你爹作恶多端，废去武功，已经是便宜他了。”
这句话，让公孙绿萼的身体晃了晃，眼泪又掉了下来。
“不过，”林卿宣看着她，“你心肠不坏，最后还想着救人。看在这份上，我答应你，保他一条命，就在这谷中，安度馀生。”
公孙绿萼猛地抬起头。
她看着林卿宣，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上，是一种混合着威严与仁慈的平静。
她想要的，不过是父亲能活下来。而这个少年，轻易就给了她承诺。
感激、信赖、崇拜……她心里最后那点尤豫也散了。
她明白，从现在起，这个少年的任何一句话，她都会照做。
危机解除了。
杨过和小龙女的毒有了着落，公孙止被废，裘千尺大仇得报。
可大厅里的气氛，没因此缓和下来。
一个更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
“公孙止那畜生废了，这绝情谷，也该物归原主了！”裘千尺率先发难，她坐在椅子上，仰视着大厅房梁，声音尖利，“从今天起，我裘千尺，就是绝情谷的新谷主！”
“前辈此言差矣。”黄蓉上前一步，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公孙止为祸武林，如今魔头已除，此地是武林同道合力攻下。依我看，当由丐帮、全真教等几大门派共管，以免再生事端。”
一个要夺回家产，一个要充公武林。
两人互不相让，火药味又浓了起来。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李莫愁从座位上站起。她理了理道袍，缓步走到场中。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冷冷扫视一圈。
这一站、一扫，让所有人都有些不自在。
三方势力，形成了对峙。
而那个关键少年，正把玩着那半颗绝情丹，表情耐人寻味。
这绝情谷，到底该姓什么？这个大蛋糕，又该怎么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