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
“忆童年时竹马青梅,两小无猜日夜相随。
“春风又吹红了花蕊,你已经也添了新岁。”
“你就要变心像时光难倒回,我只有在梦里相依偎。”
恍惚间,冯宇听见了一阵雄浑的男高音。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刺眼的阳光从老旧的玻璃窗外照射进来。
眼前是一个有些逼仄的房间,房间里摆了四张上下铺的架子床。
他就躺在其中一张床上。
放眼望去,房间里是乱扔的衣服、鞋子、水桶、脸盆
空气中瀰漫着一股很特殊的气味,里面有洗衣粉的味道、臭袜子的味道、被子发潮的味道
冯宇觉得很眼熟,此情此景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可他一时又想不起来。
“春风又吹红了花蕊,你已经也添了新岁”
男高音还在继续,并且越来越近。
冯宇坐起身,想要看看是谁在唱歌。
这时,歌声突然停了。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紧接着,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嘿,小宇子,发什么愣呢?”
冯宇看清来人的脸后,顿时惊呆了。
他语气结巴地说道:“雷,雷哥,老雷你不是,不是已经死了吗?”
雷哥,又名老雷,全名雷家庆。
是冯宇当年读大专时,寝室里年龄最大的学生。
有多大呢?
冯宇上大一的时候,是十八岁。
雷家庆是二十四岁。
据说,整个学校仅有两名大三的学生和他同岁。
比他大的,一个都没有。
冯宇清楚地记得,雷家庆死了。
死于2010年的一场意外。
怎么今天,又出现在这里?
“你狗日的才死了呢,老子活得好好的!”
雷家庆骂了一句,接着说道:“你小子,睡个午觉,把自己睡迷糊了是吧?”
冯宇从床上下来,几步跑到门外的阳台上。
他低头往下看,楼下是十几棵错落有致的合欢树。
树上挂了几条横幅,上面写着:莞城职业技术学院欢迎你!
冯宇的脑海里像是劈下了一道惊雷。
想起来了,他想起来了。
这里是莞城职业技术学院,是他十八岁读大专的地方。
冯宇伸出手在自己的口袋里胡乱掏了两把,一部摩托罗拉触屏手机,被他拿在了手里。
他双手颤抖地打开日历,上面的日期赫然是:2008年10月9号,星期四,十三点四十五分。
重生了,他重生了他回到了十八岁!
站在原地发了好长一段时间呆后,冯宇转身跑回寝室。
他大声说道:“老雷,把电瓶车借我骑一下,我回趟家。”
雷家庆问道:“下午还有课呢,你不上了?”
冯宇随口回道:“上个鸡毛!”
上辈子,他读大专的时候,老老实实上课。
从开学第一天,到出去实习,除了中途感冒请过一次假以外,没有漏过一堂课。
结果出了校门以后才发现,学的全是些没卵用的东西!
顺带提一句,他学的专业是模具设计与制造。
这是一个当下很红火,且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挺吃香的专业。
只不过这个专业,在学校里几乎学不到有用的东西。
原因也很简单。
学校里教的东西都是十几年前的,跟当前的市场需求完全脱节。
指着那些东西出去混饭吃,饿死都不多!
想在模具行业里立足,最简单便捷的办法,就是找一个模具厂。
从学徒开始干起,然后独立操机,独立编程,再接触模具设计。
顺利的话,用个六七年,就能成为老师傅级别的人物。
到了那个时候,珠三角、长三角的城市,随便找一家工厂,都能月薪过万。
这还是以2008年的薪资标准来算的,如果是在十年后,翻上一倍也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这其中要吃的苦、要遭的罪,也不是一般人能扛下来的。
当前中国的模具厂里,几乎都是一天二十四小时两班倒。
忙起来一两个月不放假也是常事。
很多人没在模具车间里待过,根本想象不到,里面是什么样子。
这么说吧,高温、高噪音、金属屑、粉尘、油污能在里面干三个月以上的,都当得上一句好汉!
而且这些还不算危害最大的。
真正的危害,是各种各样的意外事件。
比如不小心被刀具切到了,被模具压到了,被工具撞到了
在这个行业里干久了,几乎都会受点伤。
严重一点的,直接就是伤残。
比如冯宇,上辈子就被压掉了两根手指。
这一世重生回来,他是打死都不干模具了。
上课,上他妈!
雷家庆掏出钥匙,嘿嘿笑道:“你小子总算开窍了拿着,慢点骑!”
冯宇扔下一句“谢了,改天请你吃饭”,急匆匆地下楼走了。
他现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回家见自己的老子——冯国兴。
说起冯国兴,那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物。
他出身农村,家徒四壁。
十六岁那年和父母闹翻,一怒之下,凑钱买了张车票,南下粤省,独自闯荡江湖。
这些年,他讨过饭、睡过公园、住过桥洞可以说,他们那一辈打工人吃的苦,冯国兴都吃过。
按说一个普通人碰到这样的天崩开局,十有八九会选择找一份靠谱的工作,安稳地活着。
冯国兴没有。
从十六岁那年出来开始,他就一直在折腾。
卖炒饭、摆地摊、开水果店、经营中介公司社会上很多行业,他都干过。
总之,只要手里有了一点积蓄,他就要尝试创业。
创业失败以后,就找个注塑厂,继续上班。
然后攒下钱,又继续创业。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从未放弃。
直到现在,终于勉强在莞城这样的地方站稳了脚跟。
之所以说是勉强,是因为冯国兴至今也没能在莞城买下一套房子。
甚至连老婆都没有。
老冯家就他们父子俩,相依为命。
冯宇是冯国兴二十岁那年,跟一个北方女人生的。
女人生下孩子后,连个招呼都没打,直接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小到大,前世今生,冯宇从未见过自己亲生母亲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