戛纳的半山腰,空气比海边要稀薄一点,但这不仅是因为海拔,更是因为阶级。
这里没有红毯上那些为了蹭镜头赖着不走的毯星,也没有举着牌子求票的穷学生。
能进这栋别墅的,要么是手里握着几千万欧元预算的制片人,要么是能决定一部电影生死的选片大拿。
杜琪锋领着李想进去的时候,就象是一个老练的猎人带着一只刚成年的小狼崽子认领地。
“别东张西望。”
杜琪锋咬着雪茄,声音含混不清,“这里的人,每一个都能让你的电影卖到全世界,或者让你死在硬盘里。”
李想表面乖巧点头。
【全是老狐狸的味道。那边的胖子是索尼经典的采购,那边那个穿得象修女的是柏林电影节的主席……好家伙,这是高端玩家的屠宰场啊。】
“施姐!”
杜琪锋喊了一声。
不远处,一个留着干练短发、戴着黑框眼镜的女人转过身来。
施南生。徐可背后的女人,大管家,海外发行的一姐。
她手里端着红酒,目光扫过李想,并没有因为他的年轻而轻视,反而透着一股审视商品的精明。
“老杜,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很狂的小朋友?”施南生笑了笑,气场全开,“李想是吧?《王大锤》我看过,很有网感。但这里是戛纳,网感可不管用。”
换个愣头青,这时候估计已经开始背诵电影理论或者狂拍马屁了。
但李想是谁?他是来谈生意的。
“施姐好。”李想不卑不亢,接过侍者递来的香槟,“网感确实不管用,但人性管用。咱们华语片在海外,功夫片已经卖不动了,老外看腻了飞来飞去。我觉得,下一个十年,得卖点普世的东西。”
施南生挑了挑眉:“哦?比如?”
“比如《邻居的窗》。”李想笑了,开启了心理医生的气场引导,让自己显得无比专业且具有前瞻性,“用好莱坞的叙事节奏,装中国人的情感内核。不卖猎奇,不卖功夫,卖共鸣。施姐,我想试试,能不能把咱们的片子,像卖iphone一样卖给全世界。”
施南生盯着李想看了三秒。然后,她主动伸出了手,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切。
“有点意思。比那些只知道跟我谈东方美学的书呆子强多了。”
她从手包里掏出一张名片,没有任何头衔,只有一串号码,“回国后,来工作室找我。徐导最近也在琢磨新东西,也许你们聊得来。”
李想双手接过名片。
通关。
……
拿到了施南生的入场券,李想开始在各个小圈子里流窜。
他现在的任务不是推销自己,而是给对手下药。
在一个围着《电影手册》编辑和几个欧洲选片人的圈子里,话题自然聊到了今年的大热门——乌克兰的《cross》。
“那部片子简直是完美。”
一个法国影评人赞叹道,“东欧的冷峻、隐喻,太深刻了。”
李想端着酒杯凑了过去,脸上挂着那种“我也很喜欢,但是……”的微妙表情。
“是啊,我也觉得完美。”
李想叹了口气,语气真诚得象是在夸自己的亲儿子,“就象是一本标准的教科书。每一个镜头都在它该在的地方,每一个政治隐喻都精准地踩在评委的喜好上。太稳了,稳得让人……有点犯困。”
最后两个字,李想加重了心理暗示的语气。
那种“犯困”的情绪,顺着他的声音,像病毒一样植入了几位大佬的潜意识。
“确实……”另一个选片人下意识地打了个哈欠,“太标准了,反而没什么惊喜。就象是为了拿奖特意拍的一样。”
“对嘛。”李想顺杆爬,“戛纳应该是奖励疯子的,不是奖励好学生的。那种安全的片子,选了肯定不会犯错,但……啧。”
他摇了摇头,没把话说完,留下一声意味深长的“啧”。
这一声“啧”,杀伤力极大。
在场的都是自诩品味独特的文化人,谁愿意承认自己喜欢安全和平庸的东西?
不到一个小时,这种论调就象流感一样在酒会上载开了:
“《cross》?哦,那片子不错,就是太匠气了。”
“太政治正确了,没劲。”
“还是那个中国小子的片子有点灵气。”
李想躲在角落里,看着这群被他带了节奏的大佬们,冷笑一声,深藏功与名。
……
凌晨两点。
酒会散场。
一个风韵犹存的法国女制片人,借着酒劲,把手搭在李想骼膊上,眼神拉丝:“李,我的车就在外面,去海边兜兜风?或者是去我的游艇上看星星?”
这暗示已经不是暗示了,是明示。
李想不动声色地抽回骼膊,帮她拉开车门:“抱歉,美丽的女士。我有门禁。家里有人等门,要是回去晚了,我怕是得睡走廊。”
送走了遗撼的法国富婆,李想揉了揉笑僵的脸。
累。
真他妈累。
跟这帮人精演戏,比导十部《王大锤》都累。
他现在不需要新的刺激,他需要充电。
……
回到马丁内斯酒店。
李想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熟练地敲开了隔壁的门。
门开了。
只留了一盏床头灯,暖黄色的光晕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温柔。
万芊穿着睡衣,手里还拿着剧本,但显然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李想一进门,就象是被抽走了骨头一样,直接倒在了万芊身上,把头深深地埋进了她的颈窝里。
没有香水味,只有淡淡的沐浴露和体温的味道。这才是人味儿。
“累死了……”李想嘟囔着,声音闷闷的,象个在外面打完架回家找安慰的野狗。
万芊放下剧本,眼神瞬间软了下来。那个在外面叱咤风云、敢跟韦恩斯坦叫板、跟施南生谈笑风生的男人,此刻却象个孩子一样赖在她怀里。
这种反差,最致命。
她伸手解开李想的领带,手指温柔地穿过他的头发,轻轻按摩着他的太阳穴:“喝了多少?”
“没多少,都是兑了水的假酒,跟那帮人说的话一样水。”
李想抬起头,眼睛里带着红血丝,但眼神却亮得吓人。
他翻身将万芊压在身下,看着她的眼睛。
“外面那些人,一个个脸上都戴着三层面具。还是你这里好,真实。”
万芊搂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了上去。
“那就别戴了。”
这一夜,没有算计,没有博弈,只有最原始的索取和慰借。
李想在万芊身上汲取着能量,而万芊在李想的霸道中查找着安全感。
他们是彼此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名利场里,唯一的锚点。
激情过后,李想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种子已经埋下去了。
那些偏见,那些暗示,就象是定时的炸弹。
他手指无意识地在万芊光滑的手臂上划过。
“该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