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7章 城寨的诞生(1 / 1)

三天前,志玲高烧不退,躺在医疗室的铁架床上,像一片被风吹干的叶子。

她才十六岁,却已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医生说,是晚期肾衰竭,若不尽快换肾,撑不过三个月。

“哥……我疼。”

她蜷缩在被子里,声音微弱得像风中的烛火。

陈志雄坐在床边,握着她冰凉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想起母亲临终前也是这样躺着,也是这样看着他,说:“志雄,照顾好妹妹。”

那时他才十二岁,如今,他二十二岁,却依旧无力改变命运。

他不是没试过。

他做过搬运工、拳手、押运员,甚至替人顶罪坐过半年牢。

可钱,永远不够。

医院要三万港币的押金,换肾手术费更是天文数字。

他拼了命地挣,却像在泥潭里打滚,越挣越沉。

直到那天,他从毒贩手里截下三千块。

不是为了贪,而是为了给志玲买药。

可阿彪不依不饶,带着人堵住志玲,当着他的面,伸手去扯她的校服领口。

那一瞬间,陈志雄的脑子“轰”地炸了。

他记得自己抄起墙角的铁管,记得骨头碎裂的闷响,记得阿彪倒地时喷出的血雾,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红雨,洒在斑驳的墙壁、褪色的海报、还有志玲惊恐的脸上。

他杀了人。

不是第一次打架,不是第一次见血,但这是第一次,他亲手把一个人送进了地狱。

他背着志玲,在迷宫般的城寨小径中穿行。

脚下是坑洼的水泥路,积水泛着油光,倒映着上方密密麻麻的晾衣杆和悬空的铁皮屋。

头顶不时传来脚步声、争吵声、电视里粤剧的唱腔,还有婴儿的啼哭。

这里没有隐私,没有安宁,只有永不停歇的喧嚣与挣扎。

他逃到忠义堂,浑身是血,几乎虚脱。

洪九龙亲自接见他,只问了一句:“你为何杀人?”

“为护我妹。”

陈志雄答。

洪九龙沉默良久,终于点头:“若你愿入我堂,我可保你二人周全。”

陈志雄跪下,叩首:“愿以命相报。”

苏醒与愧疚医疗室里,灯光昏黄。

志玲缓缓睁开眼,头顶的风扇吱呀转动,像老牛喘气。

她感觉胸口闷痛,喉咙干涩,仿佛被砂纸磨过。

“哥……”她轻声唤道。

守在床边的老护工阿金抬起头:“姑娘,你醒了?

谢天谢地。”

“我哥呢?

他怎么样了?”

“他……”阿金犹豫了一下,“他要入会了。

忠义堂的‘三刀六洞’,今晚就要开始。”

志玲猛地坐起,牵动伤口,痛得倒吸一口冷气:“什么?

他疯了吗?

那会死人的!”

阿金摇头:“不会死。

但会痛。

痛到你想死。”

志玲的眼泪瞬间涌出。

她知道哥哥为什么这么做。

为了她,他愿意下地狱。

“我不要他为我死……我宁愿自己死……”她抽泣着,手指紧紧攥住床单,指节发白。

阿金叹了口气:“你哥不是普通人。

他杀过人,逃过命,可他眼里有光。

洪爷看得出,这种人,要么成大事,要么成疯子。

他选择了前者。”

志玲望着窗外。

夜色如墨,城寨的灯火像散落的星子,却照不亮她心中的黑暗。

她想起小时候,母亲病重,父亲早逝,是哥哥背着她去上学,给她买糖吃,替她挡下街头混混的欺辱。

她一直以为,哥哥会带她离开这里,去一个有阳光、有花园的地方。

可现在,她却成了他的枷锁。

“哥……对不起……”她低声啜泣,“我不该生病……我不该拖累你……”元老会议忠义堂议事厅,烟雾缭绕。

六位元老围坐一圈,面前摆着茶盏与烟枪。

洪九龙坐在主位,手中把玩着一枚铜制香铲,眼神深邃如井。

“陈志雄,杀阿彪,为护妹,手段狠辣,但情有可原。”

洪九龙开口,“他肯为亲人拼命,说明有血性。

这样的人,可用。”

“可用?”

坐在左侧的元老“刀疤刘”冷笑,“他太狠了。

阿彪虽是花豹队的,但也是我们忠义堂的人。

他敢杀自己人,说明他不讲规矩。

今日杀阿彪,明日就敢杀我们!”

“他杀的是要辱他妹的人。”

另一位元老“跛脚陈”缓缓道,“江湖中人,最重亲情。

他若连亲妹都护不住,还谈什么忠义?”

“可他未经堂令,擅自行动。”

刀疤刘坚持,“这是大忌。

若人人都像他,我们忠义堂岂不乱了套?”

“他不是乱来。”

洪九龙沉声道,“他杀完人,第一时间来投奔我,说明他懂规矩。

他不是反骨,是走投无路。”

“可‘三刀六洞’非同小可。”

跛脚陈叹气,“他能挺过去吗?

上一个受刑的,叫阿强,三刀没受完,就昏死过去,被当场逐出。

后来听说,他在街头乞讨,没人敢收留,最后饿死在垃圾堆里。”

厅内一片沉默。

老鬼坐在角落,一直未语。

他年过六旬,脸上布满刀疤,左手缺了两根手指。

他是忠义堂的“刑执使”,四十年来,亲手执行过十七次“三刀六洞”。

“我见过太多人。”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如磨石,“有的哭,有的叫,有的求饶。

可真正挺过去的,只有三种人:一种是疯子,一种是傻子,一种是——心里有光的人。”

他抬头看向洪九龙:“陈志雄,是第三种。”

洪九龙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若能挺过今夜,我便授他红棍之位,掌东区拳场。”

“可白面虎那边……”跛脚陈欲言又止。

洪九龙眼神一冷:“他若不服,让他来见我。”

老鬼的回忆老鬼独自走到天台,点燃一支烟。

夜风凛冽,吹动他花白的头发。

他望着远处的维多利亚港,灯火辉煌,却照不进他心底的黑暗。

他想起四十年前,自己也是这样跪在香堂前,准备受刑。

那时的忠义堂,还只是城寨东区的一个小帮派。

堂主“老龙头”是个瘸子,却有通天之能。

他收留难民,组织押运,渐渐在三不管地带站稳脚跟。

老鬼本名阿鬼,是潮州人,逃难来港,无依无靠。

他为了活命,加入忠义堂,却因性格孤僻,被同伙排挤。

直到那天,他为保护堂主的儿子,独战七人,身中九刀,仍不肯倒下。

老龙头被感动,决定让他入会。

“你怕吗?”

老龙头问他。

“怕。”

阿鬼答,“可我更怕死得像条狗。”

老龙头大笑:“好!

有骨气!”

那一夜,他受“三刀六洞”,疼得几乎昏死。

可他咬碎了牙,硬是没哼一声。

老龙头亲自为他包扎,说:“从今往后,你就是忠义堂的‘鬼手’,执掌刑罚。”

后来,他成了“老鬼”,成了忠义堂最令人畏惧的人。

可他也记得阿强。

阿强是三年前的候选人,年轻力壮,拳脚了得。

可当刀刺入第一肩时,他惨叫出声,第二刀未落,便已昏厥。

老龙头摇头:“此人心无信念,不堪大用。”

阿强被逐出城寨,不准再踏足一步。

老鬼后来听说,阿强去了深圳,想重起炉灶,却被当地帮派砍死在桥洞下。

尸体无人收,被野狗啃食。

他吸完最后一口烟,喃喃道:“江湖,不是谁狠谁就能活。

是誰能忍,誰能扛,誰能守住心里那点光,才能活。”

城寨的诞生1949年,国共内战落幕,百万难民涌入香港。

九龙城寨,原是清末遗留的军事要塞,后被港英政府划为“三不管”地带——中国不管,英国不管,香港政府也不管。

于是,这里成了法外之地。

难民们在城寨内搭建铁皮屋、木板房,层层叠叠,像蜂巢般堆积。

没有规划,没有水电,没有排污系统。

人们在屋顶晾衣,在巷中煮饭,在楼道里拉屎撒尿。

黑帮,便是在这样的土壤中滋生。

忠义堂,最初只是十几个潮州难民组成的互助团体。

他们保护同乡,对抗地头蛇,渐渐有了势力。

老龙头是第一代堂主,他懂规矩,讲义气,也狠得下心。

他定下“三刀六洞”之规,只为筛选出真正忠义之人。

1956年,九龙暴动,忠义堂协助警方镇压骚乱,换来短暂的合法地位。

1967年,左派暴动,忠义堂又站在政府一边,再次立功。

从此,他们不再是街头混混,而是城寨的“秩序维护者”——尽管这秩序,是用刀与血写成的。

到洪九龙这一代,忠义堂已掌控城寨七成地盘,经营拳场、押运、赌档、妓院,甚至暗中参与房地产开发。

可他们依旧守着香堂,守着关帝像,守着那本《忠义录》。

因为,江湖再大,也得有规矩。

陈志雄依旧跪着,一动不动。

香堂的门缓缓打开,老鬼走出来,站在他面前。

“怕吗?”

老鬼问。

陈志雄抬头,眼神平静:“怕。

可我更怕我妹死。”

老鬼点头:“好。

记住,痛是暂时的,耻辱是一辈子的。

若你哼一声,从此在城寨,再无立足之地。”

陈志雄闭上眼:“我不会哼。”

老鬼转身,推开香堂的门:“进去吧。

洪爷在等你。”

陈志雄缓缓起身,白麻衣上已沾满灰尘与汗渍。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入那扇漆黑的门。

身后,夜风卷起一片落叶,像一只断翅的蝶,坠入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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