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生!”
在怒骂声中,贾赦手中马鞭已然抽下去,鞭梢带着啸声打在贾琏身上。
身旁小厮们惊得浑身一哆嗦。
看来老爷是气极了,对亲生儿子竟也下这般狠手。
贾琏早已被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两个小厮死死按住他的肩背,又有四个摁住他的腿脚,连一丝丝挣扎的馀地都没有。
鞭子落在身上,他只能忍气挨着,也不吭声。
贾赦打红了眼,每一鞭都铆足了身上力气,又快又狠,抽得啪啪作响。
几十鞭下去,他的手臂才有些发酸,刚喘上几息,却不由得愣住。
只见贾琏身上的那件紫貂裘皮绽毛开,飞撒一地,身上却连半点伤色都看不到。
贾赦顿时傻眼,脸色变得发紫。
好你个孽障!合著老子拼命打了这半天,就在给这畜生挠痒痒?
他气得抬脚往贾琏身上踹去,嚷叫得满院都是回音。
“快!把他的衣服给我扒干净!老子今天非要打死他不可!”
小厮们只得一面按住,一面解绳,贾琏见有了机会,想要挣脱。
可小厮们早有了防范,这个抓手、那个捉脚,那个顶住脊背脱他衣服。
几人又费了好一通力气,才把贾琏身上裘衣扒下,重新捆上,随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王熙凤年轻脚快,此时已经赶到。
她远远看见,贾赦举鞭打向赤着上身的贾琏,咬着牙、眼珠子凸出来,那样子跟阎王庙里的恶鬼似的。
而贾琏却只一声不吭。
凤姐儿忙跑了过来,可跑到前院侧后门边,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老子生气打儿子,我一个儿媳妇可怎么去拦?”
“还得赶紧想个办法才是。”
她听着一次次鞭子打着皮肉的声音,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原地转圈。
过了一会儿,只见邢夫人从左边侧门进去了,她便躲在门后偷偷看去。
只见邢夫人扑上前去,摸着贾琏背上绽开了的皮肉,心疼不已,忙跪在地上。
她抱住贾赦的腿,哭诉起来,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老爷!你快停手吧!”
“不过是个不成器的孽障,不值得你这般动气!”
“他要是该打该骂,哪怕死了,你随便吩咐人动手就是。”
“何苦累着自己、气坏了身子!”
“若是有个好歹,这一大家子可怎么撑得住”
平日里,这邢夫人见着贾赦,就象老鼠见着猫一样,谨小慎微、战战兢兢。
只要是贾赦的话,她更是言听计从,从不管什么是非曲直。
有气有苦,她只管往肚子里咽。
此时,不管她是心疼儿子也好,或是担心丈夫也罢。
只是她那个狼狈的样子,凤姐儿躲在一边看了,也忍不住心里一酸。
贾琏也没想到,一向对他口出恶语的母亲,居然有这种勇气。
为母则刚,看来这话不虚了。
贾赦忽然停住,他低头看见是邢夫人。
那张本就因暴怒而扭曲的脸上,瞬间又添了几分不耐烦,甚至厌弃。
他扬起鞭子就想往邢夫人身上抽去,却碍着名分面皮,手停在了半空。
“给我滚开!”贾赦抬脚挣脱狠狠踢开邢夫人,“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他气得身体发颤。
“这逆子竟连高太尉也敢去主动招惹,忤逆犯上!”
“今日若不打死了他,迟早有全家遭殃的一天!”
“你倒好,还敢跑来替他求情?是嫌我气得还不够?”
“再说半个字,我连你一起打死!”
邢夫人被他一脚踹在肩头,身体翻倒过去。
鬓边的珠花摔落滚到一边,后腰跌在地上隐隐作痛。
她吓得浑身一僵,那点刚燃起的勇气,瞬间被浇灭,只剩下满心的徨恐。
看到这一幕,贾琏也忍不住了,抬头看向贾赦,满脸桀骜不驯。
“有事你冲我来,打她算什么本事!”
“你这样的人,有什么脸面说什么连累?”
“且不说我惹了谁,就是没有我,这一大家子迟早也要败在你手里!”
贾赦是个只会鬼混的人,在其他事情上最是无能。
他又是荣府长子,平时别人都是顺着他,根本不去理会当中的情理。
他只知道,自己活到现在,还没有人三番两次地当众给他难堪。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儿子。
所以,一听见贾琏这话,贾赦心里的新愤旧恨一起迸发出来。
“好!既然这样,今日我便打死你!”
他撇开邢夫人,继续抽打贾琏,手上的力道越发沉狠了。
邢夫人瞥见贾琏背上的一道道血痕,嘴里嗫嚅着,还是连滚带爬地重新扑到贾赦脚边,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腿,再不让他挣脱。
“老爷!你饶了我们吧!”
她的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额头死死抵在贾赦身上。
“我不敢拦着老爷教训这逆子!”
“只是,他再不对,也是我的骨血啊”
躲在门后的凤姐儿再也忍不下去,忙用衣袖揩干眼泪冲了进来。
眼下这种情况,哪里还容她多想,随便扯了个谎。
“老爷,我阿爹”
她故意怔了怔,看向眼前的一片狼借,不说话。
贾赦不耐烦的问道:“你阿爹怎么了?”
凤姐儿才道:“他打发人来找老爷。见前面的门都关了,又从梨香院那边绕到我那里,说我阿爹有事找老爷商量,一会子就到。老爷、夫人这是怎么了?”
她看向贾琏,明知故问:“敢是郎君又惹老爷生气了?”
贾赦见凤姐儿脸色焦急,满腔怒火压下去大半,心里的狐疑反倒占了上风,王子腾这时候过来,莫不是高俅那边又出了什么事?
他重重哼了一声,将马鞭掷在地上。
“哼!来人!把这畜生抬到我屋里锁起来,等老子回头再跟他算帐!”
众小厮一听,不敢耽搁,忙抬着贾琏往后院走去。
凤姐儿扶起邢夫人,紧紧跟在后面。
贾赦便命人开了门,守在门口等侯王子腾。
这边凤姐儿等小厮们抬着贾琏,离前院远了,才板起脸来喝斥几人。
“一个个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平日郎君待你们怎样?不说在老爷跟前替他求情,还把他绑起来!”
“现在他伤成这样,还捆着!也不知道把绳子解了!”
“郎君若有个好歹,仔细我扒了你们的皮!还不快去请大夫来瞧!”
几个小厮忙放下贾琏,刚要哭诉,就被凤姐儿每人打了个耳光。
她看见贾琏背上的惨状,眼圈有些红了,声音却更加狠厉。
“我不管你们什么缘故!”
“我现在只告诉你们。”
“郎君若有个三长两短,我非但要把你们一个一个赶出去。”
“就是你们家里人也寻个不是发配了,为奴为婢、做牛做马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