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娘子这一喊,无异于当众把林冲的脸,按在地上疯狂摩擦。
林冲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武艺超群。
水浒里面,他也是战力天花板般的存在,平生从未一败。
他自己也以英雄好汉自居。
但在大庭广众之下,看见娘子被人调戏,却下不了拳。
受所有人嘲笑。
在这之前,林娘子也没有这种勇气喊出来。
但刚才亲眼见掌柜大娘子的那种不屈服,她打心底里拜服。
人家为了她,才惹来这一身麻烦。
如今丈夫就在身旁,她怎么能袖手旁观,他又怎么能袖手旁观!
“啊!”
砰!
林冲受了这种巨大的刺激,身体里野性全都爆发出来。
他大吼一声。
那只久久悬在半空,刚猛无比的拳头,如巨石般砸了下去。
咣咚!
林冲拳头带着风声,重重砸在高衙内面门。
一声闷响,高衙内的哭声戛然而止。
鼻血瞬间涌出来,门牙掉落两颗,领间的袍口几乎裂完。
堪堪露出半截油腻的白肉出来。
整个人死猪一般的晕倒在地。
要不是林冲因为愤怒揪得紧,加之那衣服质量属实太好。
高衙内定要被他这一拳,打飞出窗户。
一拳打下去,林冲之前的种种担忧,象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去他娘的高太尉,去他娘的功名富贵。
与其窝窝囊囊的,不如率性而活。
多年官场隐忍、受制于人的憋屈,在刚刚那一拳里,一扫而空。
这一刻,他只觉得,好爽!
有人说,男不娶潘金莲,女不嫁林冲。
只因这两人在原着故事里。
一个恶毒到失去所有,一个忍耐到失去所有。
但此时,两人都象是变了一个人。
林冲首先抬头看的,竟然不是她娘子张氏,而是潘金莲。
这女子表现出来的勇气,超出他的预料。
竟然能让他一向温顺的娘子,当众喊出“枉为丈夫”的话。
让他下定了打出这一拳的决心。
“多谢大娘子出手相救。改日,林冲定备上厚礼答谢娘子。”
“官人不必客气,奴家只是想把生意好好做下去罢了。”
几个恶奴见自家衙内被打成这般烂样,害怕林冲也不放过他们。
于是,为首的恶奴放出一句狠话,“林冲!你等着,待我等禀明太尉,再与你计较!”随后,赶紧抬着高衙内一溜烟走了。
此时,风雪已停。
折腾这小半日,潘金莲也有些累了。
她正准备送走林冲后,先安抚一下食客们。
不料,一波才平,一波又起。
不一会儿,又听门外闹哄哄的。
潘金莲心里一紧,怕又是谁来闹事,这东京城果然险象环生。
林冲扶娘子张氏坐下,抬眼一看。
却是鲁智深提着水磨禅杖,引着二三十个破落户大踏步抢进来。
林冲见了,叫道:“师兄,你怎的来了?”
鲁智深抖动禅杖,道:“我来帮你厮打!”
林冲道:“多谢师兄。那厮是本管高太尉之子。”
“他不认得拙荆,便浮浪戏弄。”
“多亏此处的掌柜大娘子——潘娘子出手解围。”
“拙荆才等得林冲回来。”
“林冲一拳之威,那厮便昏死过去,现被他家奴仆抬回去了。”
鲁智深道:“如此便好。洒家管他什么鸟太尉,下次再遇见时,也定要让那厮吃上三百禅杖,替你出气!”
原来,林冲到大相国寺后,见鲁智深天生神力,不由得赞叹。
两人相谈甚欢,都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于是,当场结为兄弟。
鲁智深看见锦儿来报,说林娘子被泼贼欺负,林冲匆匆离去。
他因担心林冲势单力孤,就带着这二三十个破落户儿前来帮忙。
林冲道谢,“多谢师兄。”
鲁智深摆手道:“举手之劳,何必客气。既然无事,洒家便走了。带着他们二三十个人,也不甚方便。但有事时,你来唤洒家,与你去。”
他看向潘金莲,叹道:“好个铁骨铮铮的娘子。”
“洒家姓鲁,法名智深,现在大相国寺里看管菜园。”
“也是因为仗义出手,三拳打死了镇关西,才做了和尚。”
“今日若非娘子,洒家弟妇恐要遭殃,洒家代兄弟谢过娘子了。”
“你这春风楼的酒,洒家日后定常来喝!”
潘金莲看清了他的模样。
只见那和尚满嘴粗硬的胡须,身穿一件双袖宽大的黑色僧袍。
胸前系着一条青色的丝绦,腿上紧紧系着绑腿布。
圆鼓鼓的肚子上,拴着一个黑色钵盂。
袒胸露乳,露出一片浓密的汗毛。
手里提着的那根禅杖,尤如一条僵直的银色大蟒。
一看便知,是个酒肉和尚。
“大师言重了。”
“大师肯赏光,是春风楼的荣幸,奴家定会备好佳酿等侯。”
潘金莲回个礼,客气回应,没有多说。
对这些江湖上的好汉,她也不想过多结交,只想做好她的生意。
唯恐惹来麻烦。
林冲也无心再待下去,再谢潘金莲,辞别鲁智深,先回了家。
见他们都已离去,潘金莲才安下心。
当下,她见众人面色喜忧参半,便又弹唱了一曲,安抚众人。
食客们见潘娘子如此沉稳,纷纷喝彩。
在一片歌声中,之前的惊慌一扫而空。
等酒楼恢复了正常,潘金莲谢身告辞,往楼上去了。
虽然经历了些波折,但总算没影响到生意。
她推开三楼卧房的门。
里面陈设简单。
床上搭着苏黄色暖帐。
梳妆台前,整齐的放着一色梳妆物件。
衣物叠在靠墙的两个四方柜里。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了。
潘金莲在床沿坐下,不自觉的咬着指甲,细细琢磨。
高衙内进来时,他的那些奴仆提到了殿帅府,还有高太尉。
这些事情,要不要告诉贾郎和大娘子?
事情虽然不是因她而起,但她扇了高衙内两个耳光,总是事实。
万一那高太尉是个小心气儿的人,要来报复,岂不是糟糕?
潘金莲一时尤豫,拿不定主意。
楼下,坐在那里,自斟自饮的那个清俊少女,又坐了一会儿。
等壶中的茶水喝完,才起身转出门外。
她穿过街,上了一辆马车。
赶车人一鞭子打下去,那马“嗷嗷”几声,拉着马车飞奔而出。
最后,在荣国府门前停下。
少女刚落车,便有门首的小丫头笑着喊她:“平儿姐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