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头且慢!”
“能否让我先问清楚?”
贾琏眼看武松那一拳就要打下去,忙喊住他。
武松这一拳下去,西门庆必死无疑。
这样一来,武松免不了要吃官司,从此亡命天涯。
水浒原着里,西门庆伙同潘金莲和王婆,一起毒杀了武大郎。
那是因为武大郎死了,武松将三人杀死。
这也让知县判案有了偏袒的理由。
现在这种情况,武大郎没死,西门庆主动认错。
从头到尾就只有武家兄弟把人打个半死。
真把人打死了,怕是也难脱罪责,白白浪费了一身本领。
贾琏是真爱惜他。
武松道:“郎君还要问清什么?刚才那婆子已经说得明白!”
贾琏道:“都头可否容我片刻?这等腌臜贼的性命,随时可取。”
武松道:“如此,便让这厮多活片刻!”
这边,贾琏当众《梳理》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随后,走到潘金莲身旁。
“小娘子,你是怎样想法?”
“是想跟大郎继续过,还是相中了西门家?”
潘金莲嘴唇动了动,两行清泪哗哗直下,哭诉起来。
“郎君明鉴。”
“奴家自嫁给大郎后,便整日里提心吊胆,断是过不下去了。”
“奴家一时糊涂,做下那等错事。”
“但一想到大郎对奴家的好,也断然不能面对西门大官人。”
“奴家只想远走他乡,寻个无人识得的地方,重新安心过活。”
“否则,奴家情愿一死”
那梨花带雨,娇俏模样,却又决绝无比。
哭得街坊四邻,心里都软了一截。
贾琏都不禁暗暗佩服。
“这演技,就是放在东京的勾栏瓦舍里,那也是头牌啊。”
就连武松眼里的戾气,都淡了几分。
等潘金莲将心绪宣泄完了,众人都还陷在她刚才的哭诉里面。
象是走不出来一般。
贾琏恭躬敬敬的向武松抱拳行礼。
“都头不知,景阳冈上赤手空拳独斗大虫,此事早已传遍东京!”
“人人爱慕都头人才!”
“此番大义,为护哥哥周全,无可厚非。”
“要怪,就怪西门庆这腌臜玩意儿,欺压良善惯了。”
他伸手轻轻按住武松的骼膊,指尖微微用力。
语气里多了几分不容拒绝的诚恳。
“不过,都头如果再打下去,恐怕真要闹出人命。”
“都头若吃官司,叫你家哥哥今后如何过活?”
“都头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你家哥哥想想呀。”
一番话下来,不但将武松高高捧起,给足了面子。
又软言软语的劝他多想想以后。
街坊四邻一听在理,也来纷纷劝说。
“武都头,贾郎君说得在理呀。”
“大郎实在,都头吃了官司,大郎可就没了依仗了”
“说得是啊,那是任人欺负,如何活得下去?”
贾琏一席话,说得武松冷静不少,心里有些松动。
一来自家哥哥无恙。
二来刚才也将气给出了,那西门庆着实被一顿痛打。
三来贾琏提醒得确实有理。
又见街坊四邻纷纷解劝,武松也不好再坚持:“既如此,便饶了这厮!这淫妇要走便走,武松也不再阻拦!”
贾琏谢道:“都头大义,贾琏铭记在心。”
“日后若有事,可随时来东京找我,贾琏定当恭候。”
如此客气,反倒让武松有些过意不去。
“贾郎君客气了,武松汗颜。”
此时,知县却面露担忧之色。
“郎君所言固然极是。”
“但这小娘子一介女流,孤身一人,恐有差池呀。”
“下官斗胆提议,不知郎君意下如何。”
贾琏《沉吟》道:“相公但说无妨。”
知县道:“若郎君方便,可否带小娘子往东京,替她找处营生安置了?一来小娘子不至于沦落,二来也成全了下官的待民之心。”
这话说得又漂亮,又好听。
不过,如果窥见这边风俗人情全貌的人,听了难免要呕吐一阵。
贾琏现在就是这种复杂又无奈的体验。
不过,为了尽快脱身,他只有继续配合“演出”。
“不怕相公笑话。在下惧内,带上小娘子,实在多有不便。”
潘金莲的心尤如掉入万丈冰窟。
就连西门庆,也是一怔(郎君,之前你不是这么说的啊)。
他这顿打,白挨了?
在场人都沉默了。
又过了片刻,才听贾琏道:“不过,相公与我家乃是世交。既是相公所托,在下就算有万难,也不容推辞。只是将来替我做个见证。”
知县乐得顺水推舟。
“郎君放心,这个自然。下官便先代小娘子谢过郎君了。”
贾琏转向武松道:“也请武都头日后替我做个见证。”
武松虽是一介武夫,但也听出了话外之音。
他们公府侯门的事,哪轮得到他小小的都头,去做什么见证。
贾琏这样说,无非是在征询他的意见。
带小娘子去东京,他同不同意。
身处高位,却这般良善和礼贤下士,在这凶恶的世道当真难得。
想到这里,武松心里不禁对贾琏多了几分敬意。
“若此妇真心悔过,武松绝无二话。”
“至于郎君所说见证,武松一介武夫,万万不敢。”
“况且,这是郎君的家事,郎君自行定夺便是。”
贾琏点点头。
这武松除了在血气上涌时容易昏头之外,其实也颇知进退。
见诸事已妥,贾琏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既如此,在下便带小娘子往东京去,替她谋个营生。”
他转向西门庆。
“西门庆,说起来,这事是因你而起。”
“小娘子往东京去的费用,皆由你出,算是小惩。你可愿意?”
纵然有百种原因,这句确实是实话。
要不是他,哪来的这么多麻烦。
西门庆自打跪在这里的那一刻起,等的就是这一刻。
哪有不愿意的道理,连连答应。
苦受了,自然也要给蜜枣。
只听贾琏冷哼道:“哼!如此我便再给你一次机会!往后再这般胡作非为,此番你我结为兄弟的事,便不作数!你可记住了!”
他心里微微叹息,看这样子,没两三个月是休养不好了。
西门庆听见“兄弟”两个字,悬着的心嘣咚落了地。
从今往后,他就是贾琏的“兄弟”了?
他紧绷的神情略略松动,一口气没提上来,竟昏死过去。
一直躲在人群的西门府小仆见状,小心翼翼的走上前。
“小人是大官人家的小仆,小人可否先将大官人抬回去?”
知县点头。
他们先是将先前散落的银票捡起,然后再把西门庆抬回家去。
见事情总算了解,王婆也彻底松了气。
“西门大官人许诺的这百两银子,当真险些要了老身的命。”
贾琏命人好生扶起潘金莲,辞别了众人,又款步走入风雪里。
隐约听见背后有人发出阵阵感叹。
“贾郎君果然好心肠呀。”
“真不愧是东京公府侯门的贵公子呀”
贾琏心里却泛起阵阵忧虑。
这里的事是了结了。
可是,东京城,贾府,王熙凤那罐泼天的醋缸子,该怎么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