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黛玉抖得更厉害。
这要是被人撞见，编排些什么，她不打算活了。
卫阳凑得更近，几乎贴着黛玉的耳朵，“听见了吗？外面在抓人，实话说，我就是他们要抓的那个。”
“我只是想躲一躲，等他们走了，我立刻就走，绝不伤害你。”
“你要是叫出声，我固然跑不了，你呢？”
“深更半夜，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房里藏了个陌生男人。”
“你猜，他们会怎么编排你？贾府为了脸面，又会怎么对你？”
卫阳戳中了黛玉心里所担忧的事，一颗七窍玲胧心瞬间想通了利害。
自己不是贾府正经主子，只是寄人篱下的外孙女，本就步步留心，时时在意。
若是传出这种丑闻，清白尽毁，还有何面目立于人世？
黛玉停止了微弱的挣扎，盈满泪水的眼睛里依然充满了惊恐，但滋生了些理智。
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卫阳心里松了半口气。
幸亏自己长了心眼，进行了易容。
否则日后哪能再见林妹妹？
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下来。
“这间屋子没搜查，有劳众位爷进去看看。”赖升道。
闻声恰好赶来的紫鹃眉头皱起，“赖管家，刚才宝二爷把酒不小心泼在了林姑娘衣服上，她这会在里面换衣服呢，怎能进去？”
“多谢紫鹃姑娘提醒，我差点唐突了。”赖升心里一惊，吁了口气。
自己一个奴才，哪里有胆子带人擅闯主子的屋子？
何况里面是贾老太太的心头肉在换衣服，此前听荣国府的人说起，林姑娘是一众主子里最多心敏感之人。
惹了她，自己即便身为大管家，也难免被老爷训斥。
“林姑娘，多有得罪。赖某问句话。”赖升在门外小心翼翼道：“府内进了贼人，不得不防。敢问林姑娘方才可有听到什么异响，或见到什么可疑人影？”
卫阳的心又悬到了嗓子眼。
他凝视着怀中少女的侧脸，苍白的小脸上，蝶翼睫毛仍在颤动，挂着未干的泪珠。
卫阳对着黛玉使了个手势。
林黛玉胸口剧烈起伏，用力吸了几口气，勉强平复了紊乱的呼吸，朝着门外冷声应道：“不曾见到什么人，快快离去。”
“是，是。那赖某就不打扰姑娘了。”
赖升连声应着，带着人匆匆离去。
紫鹃这时又道：“姑娘可换好了？要我进去伺候吗？”
“不必了，你去告诉宝玉他们，我很快就来。”黛玉立刻回绝。
“是。”紫鹃温声道，便转身离开。
脚步声远去，黛玉抿着唇看了眼卫阳，欲言又止。
卫阳看到黛玉单薄的肩膀一直在微微耸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沉默中，他轻轻道：“林姑娘，多谢。”
黛玉身子轻微一颤，含糊不清嗯了一声。
“今日之事是我鲁莽，多有得罪。”卫阳诚恳道：“这份恩情，我记下了，日后定有回报。”
说完，他退到窗边，手在窗沿上一撑，腰腹发力，身形一矮，便穿窗而出。
房间里，黛玉见卫阳离去后，忙关上窗户，怔怔出神。
小半晌后，她喘着气走到妆镜台前，看着镜中脸色煞白的自己，伸手抚着胸口，两行清泪再次落下。
卫阳自窗户出去后，隐匿在假山中，脑海里一边闪铄着黛玉梨花带雨的脸，一边想着接下来的计划。
“走水了！走水了！”
一声呼喊划破夜空，让他心头一惊。
循声望去，只见府邸西北角，橘红色的火光窜起，染红了半边天。
“快救火啊！”
“抓贼啊！有人放火！”
应该是孟奎或者侯三放的火，卫阳心想。
这下自己更被动了。
前厅正堂里，拜堂已结束，宴会刚开始。
勃然大怒的贾珍先是吩咐人前去救火，又将几个管事拉到门外破口大骂。
起火的地方是马料房，周围有水井。
一堆人一拥而上，很快将火扑灭。
婚宴继续，王熙凤、贾母、贾政、贾赦、邢夫人、王夫人、尤氏、李纨等一干人等陪着笑脸安抚一众宾客。
贾琏也被贾赦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会气呼呼地带着数百号家丁连同王子腾的亲兵四处搜查。
一时间，宴会厅里欢声笑语依旧，府内则各处到处都是搜查贼人的身影。
日暮已降临，夕阳的馀晖渐渐隐在屋檐后。
躲在假山里许久的卫阳终于动了。
他凭着记忆溜到了一处大红灯笼高挂，大红喜字贴满门窗的屋子前。
房门虚掩，漏出了红彤彤的烛光。
这里就是贾蓉的新婚洞房了。
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
更重要的是方便偷听谈话，借机做点什么，让宁国府丢个大脸。
谁能想到，盗贼敢藏进新郎官的洞房？
卫阳从窗户上看了眼确认屋里没人后，便轻手轻脚推开门，闪身进去，随手关上。
屋内布置得极为奢华。
大红绸缎铺满了床榻，帐幔垂下，蒙蒙胧胧。
妆台上摆着无数金银首饰，敞开的梳妆盒散发着脂粉香气。
四下打量屋子后，卫阳思索将床底还是衣柜作为藏身之处时，门外忽然传来细碎脚步和说话声。
“奶奶，前面就是洞房了，您慢点。”
糟了，卫阳来不及多想，心道一声刺激，便选了角落的大衣柜躲了进去。
衣柜里挂满了少女的衣服，料子极好。
通过柜门的缝隙，能隐隐看到屋内的情况。
刚躲进去没几息，房门被推开，几名婆子和丫鬟搀着一位凤冠霞帔、珠翠满头的少女走了进来。
少女生得袅娜纤巧，身姿风流，一双杏眼含情脉脉，眼波间蕴藏着说不尽的温柔缱绻，颇有一点黛玉的灵动与神韵。
其脸颊略带丰腴，肤如凝脂，肌骨莹润，唇角含笑，看起来鲜艳妩媚、雍容端庄，又带了丝宝钗的温婉。
大红嫁衣之下，一对兔子高高耸起，引得卫阳多看了几眼。
好一个秦可卿，不愧为红楼第一绝色美人，真是数不尽的风流袅娜，秀色可餐也。
“奶奶慢些，当心脚下。”丫鬟瑞珠扶着秦可卿在妆台前坐下，几人浑然不知衣柜里藏了个“盗贼。”
一个婆子笑呵呵凑上来，“奶奶今儿可真是好福气，小蓉大爷长得俊，风姿翩翩。”
“是啊是啊，往后荣华富贵也享不尽呢。”另一个婆子也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