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俏脸布满寒霜,丹凤眼倒竖,“好你个不知死活的穷酸东西!敢在贾府的婚宴上滋事,我看你是活腻了!”
卫阳送礼物前就料到有这么一遭,早做好了准备。
他不慌不忙道:“琏二奶奶息怒,您先听我把话说完。”
“好好好,我倒要听听。”王熙凤冷笑。
卫阳从平儿手中取回木匣子,轻轻摇动侧面的摇柄。
匣子顿时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
“请看,此物实为西洋之‘钟’,与‘送终’之‘终’,音同字不同,意更差了十万八千里。”
王熙凤脸色稍安,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卫阳。
西洋钟虽是稀罕物,但贾府用得起,她的房间里就摆了一个。
卫阳指着两根细针解释道:“此物之用在于记录时间流转。短针示时,长针示辰。周而复始,分秒不差。”
“今日小蓉大爷与秦府千金喜结连理,贾阳献上此钟。”
“一为祝愿新人情比金坚,爱意如时光长流,永不停歇。”
“二为祝愿贾府富贵荣华,历经岁月考验,万代不衰。”
卫阳此前思来想去,得想办法给贾府的人留下深刻印象,为日后来往做准备,所以才有送“钟”之举。
先让人愤怒,再令人高兴,不就留下深刻印象了?
他巧舌如簧解释了一番送钟的寓意,倒是令人信服了几分。
但王熙凤是何等人物?
只见她丹凤眼里精光闪铄,象是掂量成色不足的银子,仔细盘算着卫阳的底细。
这人是真有巧思、诚心贺喜,还是故意来寻衅,话里藏着话?
卫阳也不慌,乐呵呵站在原地。
若凤姐再质问,他自有信心能化险为夷。
自己前世可是一名金牌销售,死人都能说活的那种。
平儿和彩明一声不吭,等着王熙凤发话。
气氛一时有些僵。
沉默中,卫阳身后一位身着锦袍的白须老者抚掌而叹,“妙啊!”
“此西洋钟虽简陋,但寓意好啊。”
“情比金坚,时光长流,富贵荣华,万代不衰!好祝词,很合时宜。”
卫阳朝着素不相识的老者行了一礼,“多谢老先生美言。”
他不知老者乃国子监一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官职虽不高,但桃李遍天下,宰相也得给几分薄面。
王熙凤当然得卖此人面子。
她笑魇如花,“哎哟,瞧瞧,我说什么来着。”
她用帕子点了点卫阳的肩,“还是我们老家来的亲戚有心思。这份礼可比那些金啊玉的雅致多了,也显著情分。”
“琏二奶奶谬赞。”卫阳笑道,把钟再递回给平儿。
送的好助攻啊,多可爱的老头。
王熙凤对彩明吩咐,“记上金陵贾阳贺‘自鸣钟’一座,祝词‘情比金坚,时光长流,富贵荣华,万代不衰!’”
她一字不差把卫阳的话重复了一遍,生怕老者和其他宾客听不见。
“琏二奶奶好记性。”白须老者笑着捋了捋胡须,便往里面走。
“你们几个快去带路,老先生可要多坐会。”王熙凤笑吟吟安排人陪好国子监老先生,又看着卫阳,对平儿道:“贾阳就安排到——”
话刚说到一半,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凤姐姐,这是什么好玩意儿?嚷得这么热闹,也让我瞧瞧!”
众人闻声回头。
只见一个唇红齿白、神采飞扬的少年郎小跑着过来了。
他身穿一件大红箭袖,脖子上挂着个赤金项圈,项圈下坠着一块五彩晶莹的宝玉。
不是贾宝玉又是谁?
“宝兄弟跑来做什么?不去和姐妹们玩?”王熙凤笑道。
宝玉道:“她们都在内宅待着。好没意思,我来看看这有什么新奇的玩意。”
“这就是凤姐姐方才喊的‘自鸣钟’?快给我看看。”他从平儿手里拿过钟,一脸好奇的翻来复去地看。
好机会!今儿运气不错,卫阳心中暗喜。
结识贾宝玉可是接近贾府内核的绝佳跳板。
他看着贾宝玉,笑道:“宝二爷,我为您讲讲这玩意稀奇之处。”
“哦,快讲。”贾宝玉眼睛一亮。
“宝二爷请看。”卫阳指着匣子,“这里头藏着许多铜轮,名叫齿轮。”
“我晃动摇柄,就象是给里面一根盘起来的铁条里喂力气,这股力气会慢慢地放出来去推齿轮。”
“一个推一个,一个转得快,一个转得慢,最后带动这两根针,一圈一圈地走,时间就这么被记下来。”
卫阳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解释了机巧原理。
贾宝玉听得入迷,眼睛瞪得大大的,“原来如此。”
他顺势拨弄摇柄,看着长针微微动了一下,发出声音后,不由得连连称奇,“有趣!有趣!”
“宝二爷若是喜欢。”卫阳笑道:“我改日再给宝二爷做一个送到府上来。”
“那成。”宝玉十分高兴,“好!好兄弟!”
王熙凤看着这一幕,微微皱眉。
真会攀高枝。
她开口道:“宝玉,你还不进里面去,当心二老爷找你。今儿可要注意礼仪。”
宝玉一听到贾政便头痛。
他闷闷道:“知道了。”
随即转身便走。
“平儿,安排贾阳到西厅就坐。”王熙凤再道。
平儿点头,指挥小厮带着卫阳和其他几名宾客前往西厅。
卫阳慢悠悠到了西厅。
厅内早已坐了不少宾客,大多穿着寻常的绸布衣衫,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处,高声谈笑,气氛热烈得多。
卫阳扫了一眼,便明白过来。
正厅里怕是坐着国公郡王之流,东厅次之。
而这西厅,招待的便是他们这些没什么身份背景的远亲故交或是上门巴结的寻常官宦。
卫阳寻了合适的位置坐下,随手吃桌上摆着的瓜果点心,耳朵倒竖了起来,将周遭嘈杂尽数入耳。
拜堂仪式尚未开始,宾客们闲来无事,天南地北地闲聊着。
“哎,老张,你看这贾府的气派,啧啧,真不愧是国公府第啊!”一个略显富态的中年男子道。
被称为老张的男人神秘兮兮说道:“那当然,这宁国府的护院更不得了。”
富态男子一愣,“哦?这里头还有什么讲究?”
“讲究大了去了!”老张向四周瞟了瞟,悄悄道:“我有个远房外甥在京营里当个小旗。”
“他前儿个跟我喝酒时漏了口风,说贾府担心有不开眼的贼人趁宁府大婚的时候生事,特地去求了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将军。”
“王将军?”富态中年人微微点头。
王子腾是王家的掌舵人,手握京畿兵权,权势滔天,京城谁人不知?
“可不是嘛!”老张道:“王将军特地从麾下亲兵里调了一批顶尖的好手,扮作家丁护院,混在这府里头。说是谁敢在这时候伸爪子,保管让他有来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