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镠的目光落在舆图上辽东那片被标注得密密麻麻的疆域，喉间不自觉地溢出一声轻叹。他太明白李成梁这些年在辽东的步步为营了——虽然有自私的原因，可也是如今的大明早已没了朱元璋开国时的锐气，也没了朱棣五征漠北时的底气。
北边的蒙古部落虽已不如往昔那般强盛，却仍像一群饿狼，时不时就会越过长城南下劫掠；东边的女真鞑子更是在暗中积蓄力量，部落间的兼并战争从未停歇，隐隐有崛起之势。可大明呢？国库早已空虚，地方藩王佔地无数却从不交税，边防军的粮饷常常被克扣，士兵们连饭都吃不饱，哪还有力气拿起刀枪打仗？
他想起十年后那场震动天下的万历三大征——平定宁夏哱拜之乱、抗击日本侵略朝鲜、平定贵州杨应龙叛乱。后世史书都称那是大明最后的荣光，可只有朱翊镠清楚，那场持续八年的战争，看似投入了五十余万兵力、耗费了一千五百万两白银，可若放在明初，这点消耗根本不算什么。
朱元璋时期，朝廷岁入稳定，军队纪律严明，就算发动一场横跨数千里的大战，也能从容应对，绝不会让国库见底；朱棣年间，迁都北京、修编《永乐大典》、派郑和下西洋，桩桩件件都是耗钱耗力的大事，可即便如此，五征漠北也没让大明伤筋动骨。
可如今呢？一千五百万两白银，五十余万兵力，竟直接让大明陷入了“破产”的边缘。不是战争太残酷，而是大明的文官制度早已烂到了根子里！那些坐在朝堂上的文官，一边高喊着“仁政”，一边疯狂地兼并土地、收受贿赂；地方上的官员更是层层盘剥，连边防军的粮饷都敢挪用，士兵们冻饿交加，哪里还有心思保家卫国？
想到这里，朱翊镠猛地攥紧了拳头，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李如松，这位李成梁的长子，自幼在军营中长大，一身武艺超群，更有着难得的军事才能，是真正的将门虎子。
朱翊镠起身走到李如松面前，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李将军，这次随孤去辽东，你首要做的事，就是练兵！孤要你把那些军纪涣散、士气低落的士兵，重新打磨成一支敢打硬仗、能打胜仗的铁血军队！”
李如松感受到肩上的力量，心中一震，连忙拱手：“末将遵命！定不辱使命！”
朱翊镠看着他眼中的坚毅，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语气中带着几分豪迈，也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决心：“不止如此。孤这次去辽东，可不是只想着守着那片土地。孤要带着你们，主动出击，把那些建虏鞑子，彻底灭了！”
他的声音不算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李如松心中激起了千层浪。建虏的威胁，李如松在辽东早已有所察觉，可他没想到，这位王爷竟有如此远大的志向，如此果决的魄力。
朱翊镠看着李如松震惊的神情，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中满是信任与期许：“孤之所以带你同行，就是看中你的才能，看中你身上那股将门子弟的血性。你记住，孤相信你，你就是我大明的霍去病！当年霍去病十八岁封骠骑校尉，率八百骑兵深入漠北，大破匈奴；如今，孤也盼着你能在辽东立下不世之功，让那些鞑子知道，我大明还有能战之将，还有不败之师！”
李如松听到“霍去病”三个字，眼中瞬间燃起了熊熊烈火。那是属于武将的最高荣耀，是每个军人梦寐以求的称号。他猛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声音铿锵有力：“末将定不负王爷所讬！愿为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若不能剿灭建虏，提头来见！”
朱翊镠问计李如松
朱翊镠站起身，伸手将李如松扶了起来，语气笃定：“这是自然！行军打仗从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哪有不遇难处的道理？你且说说，眼下都有哪些棘手之处。你清楚，真要上了战场领兵厮杀，孤没这个本事；但要说为你解决些官场上的麻烦、扫清些许障碍，孤还是有这份能力的！”
“殿下”
李如松立于原地，心中仍有些纠结。不可否认，方才朱翊镠描绘的蓝图——如霍去病般横扫敌寇、为大明开疆拓土，让他不再只活在父亲李成梁的光环之下，着实让他心潮澎湃，甚至生出几分嚮往。这些年，他虽凭本事在军中立足，却总免不了被人提及“李成梁之子”，这份不甘，早已埋在他心底。
可另一方面，他对建州女真的感情又颇为复杂。不知为何，他竟隐隐有些同情这支部落，这念头的根源，多半是源于他与努尔哈赤的私交——两人早年相识，也曾并肩应对过辽东的乱局，也算有过几分交情。
“殿下。”
李如松沉吟片刻，终究还是压下心中的犹豫，将全歼女真的核心难处说了出来：“辽东地域太过广袤，山林密布，沟壑纵横。若是开战之后，建州女真的部众分散开来，一头钻进深山老林里，咱们连人都找不到，后续的围剿根本无从谈起啊！”
“你说得不错，要将建州女真灭族，的确有几分难度。”
朱翊镠缓缓颔首，语气中却无半分退缩，反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
“但凡事不试一试，怎知不行？孤今年方才十四岁，往后还有几十年的光阴，足够慢慢做这件事。”说罢，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眼底满是笃定。
“对了，今日就先到这里吧。京师大营的情形，孤也算亲眼见了。”朱翊镠话锋一转，摆了摆手，“你先退下吧。”
“是！”李如松躬身应道，随即转身准备退出大帐。
“等等。”朱翊镠忽然开口叫住他，补充道，“这几日你好生准备一番，孤后续还要召见你，商议些具体事宜。”
李如松脚步一顿，再次躬身领命：“末将遵旨。”
说罢，才轻步退出了大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