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彼阳魔君君莫问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笑:
“呵!你这点新练出来的玩意儿,差得太远!”
他抬手指向形容枯稿的白晓生,姿態带著一种居高临下的点评意味:
“就算你这破神通憋到顶,也就够用一次!
一次!懂吗?
顶多能抢回那么一眨眼功夫的控制权。
他那双狭长的眼眸审视著林慕玄:
“说吧,小子,这唯一一次救命的机会,你打算赏给谁?给这半截入土的老棺材子?”
他下巴朝白晓生那边扬了扬,
林慕玄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风雪灌进他的衣领,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我想听听二位的意思。”
君莫问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狂放的笑:
“用不著!爱给谁给谁,反正別给我!要送人情,就送给那老东西!”
他毫不犹豫地把球踢给了白晓生。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林慕玄的询问,都落到了白晓生身上。
这位曾经叱吒风云的楼主,沉默的时间长得让人心头髮慌。
风雪似乎都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
最终,他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给他——用吧——”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力气,“他不用,我—也不用。”
林慕玄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紧,这局面诡异得超出他的预料。
於是他试图点破那层残酷的窗户纸:
“趁著那短暂摆脱控制的间隙,让其中一位获得对方的道果,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能保住另一位的性命。”
回应他的,是比这冰天雪地更深的死寂。
仿佛他刚才说的不是救命的机会,而是某种可怕的瘟疫。
明明是二选一、决定谁生谁死的权力就握在林慕玄手中,可眼前这两位生死大敌,竟像是商量好了一般,齐齐选择了拒绝。
这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室息。
林慕玄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开口:“祖师,楼主,二位皆是两道巨擎,性命双修的境界深不可测,非晚辈所能妄测。
但再浩瀚的灵力,终有穷尽之时。
二位以身为器,以灵力为刃,强行驾驭躯壳的每一寸,抵御那无孔不入的神通侵蚀,此等手段,惊天动地。”
他顿了顿,部开眼前这两位巨壁强撑的假象:
“然器之道途,於此界已然衰竭,根源便是二位早已將此道推至极巔,近乎榨乾了此界此道的所有潜力。
二位这无时无刻不在燃烧、在对抗的灵力,还能支撑多久?”
君莫问盯著林慕玄看了足足三息,才缓缓道:
“小子,你这份眼力,真不是一般的毒。”
林慕玄迎著他的目光,毫不退缩:
“牵丝戏与那缚命线本是一体两面,晚辈这条手臂里,如今也缠著些丝线,对灵力枯竭、本源溃散的气息格外敏感。”
他的目光扫过君莫问,又落在白晓生身上:
“你们的状態—瞒不过我。”
君莫问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咕儂,像是嘆息,又像是自嘲。 他仰头,看著混沌一片、只有无尽雪片砸落的天空:
“天火那老傢伙,神识被彻底扭曲之前,还一直撑著那副熔岩化身,像个倔驴似的,生怕漏掉点什么给我们”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玉秀在门口都快被冻成冰雕,以为这位魔君不会再说下去时,他才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复述了那句遗言:
“他说———朝闻道,夕可死矣。”
林慕玄心头一震,又说:
“大的神通虽强,但想要直接將二位这等存在彻底炼化,也非易事。
即便是白楼主?怕也是因天闕楼之故,才遭了这池鱼之殃?”
君莫问那双魔瞳深处翻涌起极其复杂的光芒,有追忆,有痛楚,也有一种被戳穿的疲惫。
“你真的很聪明。”他声音沙哑。
“所以,我猜中了?”林慕玄追问。
“八九不离十吧。”君莫问说,“当年被那鬼东西种下神通时,我君莫问不过是个朝不保夕的凡人罢了。”
林慕玄然。
言下之意是,彼阳魔君,其实从修行开始,就与大爭夺身体控制权?
“那时候—会害怕吗?”林慕玄轻声说。
君莫问没有立刻回答。
他环顾著这片被风雪彻底统治的、白茫茫死寂的世界,仿佛在寻找著什么早已不存在的东西。
半响,他才用一种近乎梦吃般的声音,低低地诉说著:
“怕?抱著必死的心衝上去,该怕还是怕啊。”
他像是在嘲笑自己。
“我怕这身灵力终有烧乾的那天,怕自己被这无边无际的山海给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怕那些记得的、熟悉的人和事,风一吹就散了我怕杀不死对面那姓白的,也怕他杀不死我·
更怕到了最后,我俩只能像两块烂木头似的躺在这冰天雪地里,眼睁睁看著最后一点灵力耗光,然后——
彻底变成那鬼东西手里没有魂儿的愧!”
风雪似乎更急了,鸣咽著灌满他的话语。
盘膝坐在厚厚积雪里、几乎与雪堆融为一体的白晓生,身体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他艰难地抬起头,那张布满皱纹、沾满雪沫的脸上,浑浊的老眼望向君莫问的方向,嘴唇哆嗦著,挤出几个微不可闻的字:
“抱—,魔头,我动—不了了—对—不起—
君莫问霍然转头,那双魔瞳死死盯住白晓生,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著一种近乎蛮横的命令,穿透风雪:
“白晓生!你给我站起来!”
“对—不起”
回应他的,依旧是那细若游丝、充满歉意的三个字。
“老子不想听你在这放屁道歉!”
君莫问的声音如同炸雷,震得周围风雪都为之一滯:
“天闕楼主白晓生!听见没有?给我站起来!”
他踏前一步,脚下的积雪无声地融化。
“你不是拍著胸脯跟老子叫囂,说什么『必以天闕楼之名,阻我证道”吗?
你不是费了牛劲,把天闕楼最后几根能打的苗子都搜罗起来,就为了跟我拼个你死我活,救你那破宗门吗?
你这样的人你白晓生这样的人!
怎么能像条病狗一样瘫在雪地里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