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未亮，梁蛰明以及林家两兄妹便起身前往竹林深处。
晨雾弥漫，竹影参差，已有不少学徒手持玉瓶在叶间穿梭。露珠凝于叶梢，莹润欲坠，折射着破晓时分的熹微清光。
石厉穿教习负手立于竹林中央，声音沉如古钟：“采集朝露，首重纯净。当以竹叶为佳，每片只取最顶端那一滴。”他以玉瓶边缘轻触叶尖，露珠顺势滑入，“心要静，手要稳，方得自然之精。”
梁蛰明正欲取过青瓷瓶俯身采集，却听教习道：“你已炼化白雾蛊，不必借助器皿，用手沾取朝露即可。”
他转头望去，只见同样炼化了白雾蛊的蚩力破正以指尖轻触竹叶，露珠一沾手便迅速渗入肌肤，流转入空窍之中，倾刻间便喂饱了蛊虫。
梁蛰明暗忖：竟如此方便？
于是他也依样伸手，轻触叶上露水。一股清凉之意顺指而入，直达空窍，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只白白胖胖的白雾蛊正在满足地“喟叹”。
喂饱白雾蛊后，梁蛰明忽地想起自己手头还养着二十几只专食眼泪的呜咽蛊，正愁无处得泪，便转身向石教习请教：“教习，我另有一批蛊虫，须得靠眼泪喂养，不知这附近哪里能寻到眼泪？”
石教习略一沉吟：“你这要求，倒真有些为难我了。不过今日清晨，轮市恰好在黑瘴寨开张，那市场上三教九流，千奇百怪，几乎什么都能买得到。”
这轮市一开便是三日。
所谓轮市，其实就似寻常村镇的赶场，只不过它所售之物，所聚之人，皆与蛊相关。
实际上，这一带的市场从未真正停歇，不过是轮转于各个寨子之间。每隔三日，便换一处地方开市，轮市一过，黑瘴寨就会极为冷清……
今日正值黑瘴寨当值，梁蛰明便带着林寒川、林寒月两兄妹，一路朝着寨子中心的集市走去。
越近市场，人声愈加热闹，摩肩接踵，叫卖声、议价声、虫鸣声混杂在一起，俨然一派喧嚣景象。
市集之上，无奇不有：有人面前摊开一块黑布，上面整整齐齐摆着几束颜色各异、长短不一的头发；有人手持小银勺，正小心翼翼地从耳中掏出些许耳垢，装入琉璃小瓶；
更有粗豪汉子直接扯开嗓门喊道：“高价收美人腋毛！要带香汗的，我家蛊虫就好这一口！”
众人交易，用的都是一种名为“元石”的莹润石子。梁蛰明摸了摸空荡荡的衣袋，半块元石也无。
不过他并不慌张，因为他怀里还揣着那二十几只呜咽蛊。
眼见旁人摊位热闹，梁蛰明也有样学样，在街角寻了处略显干燥的空地，盘膝坐下。
他自怀中取出那蛊囊，袋口朝下轻轻一抖，真元微吐，二十馀只蛊虫便簌簌落在铺开的粗布上。
这些呜咽蛊形体果真如微缩的陶埙，不过指节大小，色泽灰褐，表面布满了细密气孔。它们似乎感知到外界喧嚣，齐齐发出低沉呜咽，那声音不似活物，倒象是夜风穿过残破古埙的孔洞，呜呜然，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悲凉。
梁蛰明定了定神，学着周围商贩那般，提高些嗓音，朝着往来人流开口：
“卖呜咽蛊——正宗的呜咽蛊——”
这偌大的市场里，十之八九的摊贩都在售卖各类蛊材、食料或是养蛊器具，象他这般直接摆出活蛊的，却是凤毛麟角。
因此，不消片刻，他的摊前便聚拢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个个伸长了脖子，面带惊奇地打量着那堆几只会发出声响的灰褐色小陶埙似的蛊虫，低声议论着这稀罕物。
被众多好奇的目光注视着，梁蛰明心中正略有忐忑，一个围着靛蓝头巾的汉子率先蹲下身，指着那堆呜咽蛊，粗声问道：“小哥，你这什么蛊？有什么用？”
梁蛰明心头一喜，正欲开口解释，却见那汉子身后一个看热闹的瘦高个嬉皮笑脸地伸出手，似乎想去戳弄蛊虫。
梁蛰明下意识地引动一丝真元，催动了体内的呜咽蛊。
只见那瘦高个伸出的手猛地一僵，眼圈竟毫无征兆地红了起来，两行眼泪啪嗒啪嗒就往下掉，他自己也愣住了，慌忙用袖子擦脸，嚷道：“邪门！真他娘的邪门！”
围观人群顿时发出一片轻咦声。
梁蛰明趁机稳住心神，朗声道：“此乃呜咽蛊，诸位也见到了，能引动悲意，催人泪下。”
他目光扫过面露惊奇的众人，继续道：“试想，若与人争斗时，对方招式凌厉，你骤然催动此蛊，他心神一乱，泪眼模糊，你的胜算岂不大增？若是山中遇了猛兽，野兽虽凶悍，灵智却低，更易被这悲音侵袭，心烦意乱之下，攻击必然大减，这便是逃生或反击的良机！”
众人闻言，纷纷交头接耳，先前那掉泪的瘦高个也忘了尴尬，啧啧称奇：“好东西啊！能让对手未战先哭，妙极！”
那头巾汉子显然动了心，直接问道：“确是妙用！小哥，怎么卖？开个价吧！”
这一问，却把梁蛰明问住了。他初来乍到，哪知这呜咽蛊的市价几何？
他甚至连蛊虫是什么价都不知道，元石他更是今日才见得真切。他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迟疑与窘迫。
这神色立刻被场中几个老油子瞧了去。一个尖嘴猴腮的立刻起哄道：“我看这小哥实诚，蛊也不错，三块元石！公道价！”
另一人马上接口：“没错没错，三块元石一只，童叟无欺！”
周围响起一阵混杂着戏谑的附和声：“对对对，三块，这蛊只要三块！”
梁蛰明正自为难，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明显不怀好意的起哄声，一个苍老却沉稳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外传来：
“三块元石？还不够在寨子吃一碗花肉面。”
人群分开，只见一位身着繁复苗饰、精神矍铄的老者缓步走来，正是寨中素有威望的长老——蚩老。
他目光扫过摊上的呜咽蛊，微微点头，对梁蛰明道：“小家伙，他们欺你面生，不懂行市。你这呜咽蛊能直接影响心绪，颇为稀有。老夫也不占你便宜，这里一共二十几只，我出一千元石，全部收了。你可愿意？”
梁蛰明闻言，心中大喜，这简直是天降横财，连忙应道：“愿意！晚辈当然愿意！”
蚩老颔首，自袖中取出一只蛊虫。那蛊虫形貌奇特，圆圆胖胖，通体洁白，宛如一枚饱满的大贝币，表面有着天然生成的螺旋纹路。它躺在蚩老掌心，似乎还在微微蠕动。
“是元贝蛊！”周围有识货的人惊呼出声。
蚩老将这只胖乎乎的蛊虫递到梁蛰明手中，说道：“此蛊腹内自成空间，恰好存有一千元石。你只需稍加炼化，便可随心取用。”
梁蛰明小心翼翼地将那温润的元贝蛊捧在手里，感受到其沉甸甸的分量，又看向空荡荡的粗布，连忙问：“蚩老，那这呜咽蛊……”
蚩老大袖对着摊位一拂，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那二十馀只呜咽蛊竟瞬间消失不见。“蛊，老夫已收了。小家伙，好自为之。”说罢，便转身飘然而去。
一脸惊喜的梁蛰明以“乾坤夺蛊术”迅速将这白白胖胖的元贝蛊炼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