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局域的师兄师弟们，准确的说除了耿师兄，其他的修士都是师弟了，都知道了甄长锋晋级4级的消息。
修士晋级4级成功后，不会马上就转去二层，而是会给几日的修整时间，用来巩固境界。
临近黄昏之际，在甄长锋的小茅屋前，结束了当日修行课程的师弟们，陆续前来恭贺。甄长锋一个个的拱手以谢。
门里不兴送人情或者回礼，倒也省事了。
吴宁竹自然也在期间，但他并不是贺喜两句便回去，见一个师兄弟来，他便跟着再对甄长锋恭喜一遍，又和甄长锋一起拱手回谢一次。
反正他吴宁竹就是个高兴。
甄长锋把屋内的两个坐垫拿了出来，师兄弟两人便盘坐在门口闲聊。
吴宁竹家族来自蔡州的一个小型修仙世家，家里姊妹多，五个姐姐，就他一个弟弟。
父母都是凡人了。爷爷是一位筑基高阶修士。祖上据说是出过元婴大能的。
看到小自己几岁的吴宁竹，甄长锋忍不住有卖弄渊博的意思，他看时间还早，便给吴宁竹讲起了前世一些神话故事。说是在凡间杂书上看到的。
正瞎扯着，身高体壮的聂师弟也来了，甄长锋此时有闲遐仔细打量他。
只见年方十六的修士，身形已过八尺，魁悟体格有龙象之姿。他单眼皮，眼廓不狭，眸光十分凝实。额头略微狭窄，嘴唇厚笃之上的绒毛甚为显眼，与肩宽背阔的壮硕躯体相映，更突出几分少年特有的憨直。他已经是3级的境界，估计离晋级4级也不远了。
聂师弟全名叫聂邵，他的家族驻地是在庸城大关，和亦城只有700多里的距离，和甄长锋已经能算是半个老乡了。
聂邵的身上是有储物袋的，但需要他到4级后，才能释放其中的法宝和物品。
他一开口便是雷霆之声。
“甄师兄好样的，俺估计还要一个多月才能到4级，等我到了二层，我们可以一起对练！”
甄长锋笑道，
“希望师弟不要让我等太久。聂师弟家族世代为我大宋国掌兵符，护境安民，功在社稷。但我到时可不会相让于你的。”
聂师弟也裂嘴大笑，“那自然是最好的，要练就练真的，到时俺可以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家传之技。”
说罢摆动巨大的身躯，扭身而去。
甄长锋目送之际，见到崔养允师弟不急不慢一步步走过来。
快靠近的时候，他忍不住快行几步，欣喜的抱了甄长锋的一只胳臂。
“师兄果然就是师兄，总是要高我们一些的。”
吴宁竹也凑起扯住另外一只骼膊，“就是，师兄以后肯定会成为金丹大修士的，比那个二郎真君还厉害。”
小师弟也扯住崔养允的一只手，“崔师兄也会成为金丹修士的。”
甄长锋心里感动，这两个和前世高中一二年级年龄差不多的孩子，目下是他最好的朋友了。
他点点头，“我们自然都会是金丹修士的。”
他见到崔养允脸上似乎闪过一丝阴影。估摸是因为卡在3级迟迟无法晋级的原因。
甄长锋看向崔养允，见他虽神色平静，但指尖在青纹剑上无意识的轻叩，却泄露了心底的波澜。
“怎么，我们西靖州的第一天才，也被这区区瓶颈磨得没脾气了？”甄长锋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语气却无半分轻视，反是浓浓的诚恳之意。
他随手拾起一枚石子，投入崖下云雾：“我翻过宗门札记，凡后世能丹成九转、元婴有望者，十有八九在练气境都经历过常人难忍的‘停滞’。这非是阻碍，反倒是天赐的磨刀石。”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崔养允：“我辈修士，比的从来不是一时之快慢。待你破关而出之日，我等着看师弟你如何一飞冲天。”
崔养允却潇洒的笑了，一双亮闪闪的眼睛加之笑时露出的好看的牙。
甄长锋恍如看到了前世的偶象天团成员在他面前。
“师兄说的有理。我们这条路走的就是漫慢无期之路，不能去争一时快慢、论片刻得失。只要本心不晃、脚步不停，每日便都是精益。”
崔养允转身，居然给甄长锋和吴宁竹一人鞠了一躬，让吴宁竹一顿手忙脚乱，慌忙地回礼。
“师兄师弟有所不知，我思虑的不是个人晋级。
因师兄过几日便要上去二层，会有一段时间说不上话了。师弟我有一些话，想和师兄讲一讲。小师弟，你也听一下。”
甄长锋和吴宁竹见崔养允说的认真，也连忙收敛笑意。他们知道，崔养允这一躬，接下来要讲的话，必将石破天惊。
山风似乎也在这一刻静止，风姿出尘的崔师弟踱步而行。
他清俊异常，目含星光。清朗而沉稳的声音，在暮色中缓缓荡开：
“师弟我从来是没觉得自己慢的，我对自己的进度自有一番计划。我担心的是学贤驿慢了，宗门慢了。
我家世代修仙，我崔家子弟多在家族内部修行——这也是如今的主流。凡人对修仙宗门趋之若务，但世家不同。世家的修士已多数不入宗门，只有少数需要破境的特殊修士，可能才会去寻合适自己的宗门，在宗门查找机缘冲破天地牢笼。
本宗自然是极好，我大宋国正是依仗了本宗，才能国富民强，凡人安居乐业，让修士们逢上了修仙的盛世。”
崔养允继续踱着方步，思忖着说：
“但我观察下来，以我们学贤驿来说，本宗门的成才率太低，太慢。比不得修仙家族二十岁左右筑基的修士彼彼皆是。
师兄师弟可记得，我们刚来时，一层计有18名1-3级的修士，现在是15位。晋级了3位，其中第一个师兄，是刚到的第一个多月就晋级了，就是在甄师兄生病的时间段。
许多人不知道，那位晋级的师兄才15岁，他是在家族中的襁保时便开始修炼。因他家族需与宗门交好，所以一直压制修为，到了宗门后直接释放，很快就去到了二层局域，估计不久之后就会去第三层。他入内门后，肯定不久便要返回家族去，家族会倾注资源重点培养。”
甄长锋和吴宁竹听得有些惊讶。对崔养允说出这些话也有些意外。
“上月晋级的李松师兄，是在凡人家庭中遴选出来的，他4年前来的宗门，进展算是很优异的了。
另外晋级的那位陈默师兄，他是官宦之家的出身，几代都有修士大能，所以只用了4个多月晋级。陈师兄来宗门修炼，也是朝廷的安排。世家大族、将门之家和修仙世家，每三年都必须要送一批弟子来宗门修炼。”
一层中其他的师兄弟，最长的已经在这里呆了9年了，有些是6，7年。他们都是凡人家庭出身。他们如果在10年内无法达到4级，会被宗门遣散回去，或者安排做宗门的庶务。
我专程问过刘大厨，他来这里17年，他说晋级到二层局域的修士，17年来只有9位。而且这9位，有7位都是有修仙背景的世家出身。像师兄这种凡人家族出身的修士，几个月内突破4级的真是少之又少。
我算了一下，我们循天宗这样的外门18个，如果取9作中间数，17年来晋升4级的师兄，总计只有162位。还不知道这160多位中有多数人，将会永远卡在练气期。”
崔养允说着声音小了起来，他低了低头，停下来说，
“其实我也是差不多的情况。我是家中嫡长子，照说是要在家族里修仙，其他弟弟或者堂兄弟来就可以的。但我娘说，宗门需要修仙世家的支持，我们崔家不能给人留话柄。反而要做出榜样。
这样也是好的。现在我也认识到我娘的用心。我负笈入宗，问道于我大宋最大的宗门，出来观察世界，交好一些朋友，时刻还能和同侪切磋。更重要的是，我只有走进来了，才能懂怎样为宗门出一份力，为宋国做出一点进益。”
甄长锋听着崔养允的话，他感受到了师弟身上沉甸甸的责任，舍我其谁的品格，让他仿佛觉得自己的这个小师弟才是穿越的主角。
他也心中一番激动。
初时是为师弟的格局惊讶，随即，一种久违的职业本能被激活了——就象前世在董事会上，听到一份充满洞见的风险分析报告。他脑海中飞速闪过几个念头：‘人才梯队断层、组织效能低下、凝聚力流失……’这些他再熟悉不过了。一股在商场中磨练出的拆解问题、构建框架的冲动油然而生。
师兄总得有个师兄样子。我来升华一下吧！
只见甄长锋猛地击节赞叹。
“甚好，师弟鞭辟入里，说到了我大宋国和宗门背后的三重危机。
这三重危机，
一曰人才：举凡天下之争，首在人才之争，无论是国家之才还是修仙之才，都是我大宋的根本。大宋的顶层设计和高层都是一等一的存在，这毋庸置疑。而底层的老百姓，都是忠君爱国敬养仙人，加之物产丰富，市肆繁华，人口众多，这个基本盘，呃，底层也是非常稳固的。
问题是在中间部分，中间部分的分层太多，资源划分细碎化了，各家虽然都忠于大宋，拜服本宗，但各家也会免不了要去顾小家，人才、物质、势力免不了有时会有私心。而中间部分却是最易出凡间人才和修仙人才的，现在却青黄不接！师弟，你观察到了国家和宗门最大的一个潜在危机，真的是非同凡响。
二曰事功：有功法了，有灵气了，也有人才了，但是推进速度很慢。事工低能，这样也是不行的。长久如此，功夫和灵气就浪费了，人才也会流到事工卓着的地方去。而决定事工高下的原因，就只有一个关键之处，那便是规制。
规制这个东西，每几十年就需要革新。师兄我今天不和你们说这个，扯上几天几夜也说不明白。
三曰和衷：为什么会有越来越多的修士在家族修行呢？为什么最开始不是这样呢？说白了，我们目前没有那么和衷了。一个国家，一个宗门，最重要的是如同凡间的麻绳，根根都是细线，拧成一股麻绳，就能捆缚住低级的修士，吊上几百斤的货物。
这麻绳的道理也就是两个字，和衷。和衷嘛，讲究的就是收拾人心，要让我大宋和宗门的心，都用在一块，这是需要搞精神建设的。”
甄长锋调动前世知识和这一世在家族的学习，滔滔不绝的侃侃而谈，关键是他越讲自己越信。丝毫没顾及崔师弟也是修仙世家出身。
他将着这些，自己也有些兴奋。
末了，他对崔养允道：
“此等事情，师兄我愿为宗门分责！”
此时的崔养允脑袋里在跑马，各种信息来回奔跑，还有些闻所未闻的新词，好在易懂。他先是觉得自己本没想这么多，但甄长锋上纲上线拔高后，他也觉得有道理，感受到了其中的洞察和深刻。
他下意识地左右瞥一眼，确认四周无人。一种遇到‘同类’的知音之感，让他莫名的兴奋。
当然，他素来识见卓荦，自然不会在念头上作茧自缚。把师兄的话牢牢记住，而且悄然的开始一个他的计划。
就在吴宁竹望着两位师兄莫名忽然的慷慨激动，而自己一直接不上话，一时有点着急的时候，三人都忽然感觉到身边的灵气在急剧的逸逃。
不是逃，而是一股巨大的牵引力在生生的扯动，身边的灵气都被扯了过去。
整个学贤驿肉眼可见的灵气，急剧的汇聚，速度越来越快，连同附近山谷上下的灵气也卷了过来，正形成一个不停累积的旋涡。
甄长锋心里一时有些畏惧。但见吴宁竹和崔养允脸上反有欣喜的表情，他隐隐知道了似乎不是什么坏事发生，这大概是有人在“大”晋级了。
就是此刻，平日宗门总枢只有凌晨时分才放出的灵力，此时也迸发了出来，一二层三层局域都喷出形同实质的庞大灵力，整个山谷都淹没在了灵气的包裹之中。
这是宗门在助力修士晋级。
不过一瞬间，灵气被旋涡迅速的吸收，旋涡变得越来越大，隐约的形成一个庞大的漏斗形，在夜色中发出青而亮的光芒。
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大，好似照亮了整个学贤驿。而此时定下神来用心观摩的修士们，都恍惚嗅到了一股微微的香气。
如此的异象持续大约半个时辰，旋涡才开始缓慢而稳定的变小，光芒也暗了下去，盘旋在天空中的灵气逐渐回散回流，修士们身边的灵气也慢慢的开始恢复正常。
崔养允是见过多次类似场景的。此时也忍不住单手曲肘举拳，“成了！”
这时，耿师兄已经能架起法剑，他不顾体面，满脸兴奋在半空中盘旋回来的兜圈，大喊道：“恭喜外门长老筑基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