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王柳芳一反常态,刘娴惊得目定口呆。
她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自己刚刚吃闭门羹的大门,再转回头,看着眼前笑容热情得有些过分的王柳芳。
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若不是刚刚亲耳听到那王梅花嫌弃陈惑的话,她差点就要信了王柳芳的言语。
有古怪!
刘娴自然不傻,立刻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站在王柳芳身边的圆脸妇人。
平日里就数她与自己关系最好,经常在一起背后蛐蛐王柳芳她们。
果然,那圆脸妇人接收到刘娴的眼神,立刻心领神会,一把拉住刘娴的骼膊,声音拔高:
“哎哟!我的刘妹子!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呢?”
“赶紧回家准备准备,给你家小叔子贺喜去呀!”
“恭喜恭喜!你家陈惑可是高中了!大考头名!鱼跃龙门,以后就是正经的九品官人啦!”
刘娴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愣住了,下意识地反驳:
“不……不可能吧?就陈惑那小子……头名?”
圆脸妇人拍着她的手,语气斩钉截铁:“千真万确!”
“我们刚从县衙门口过来,那红底金字的榜文上,陈惑的名字就写在最上头!闪闪发光哩!”
“捉妖司!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的地方!”
刘娴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仿佛身在梦中。
那个在她眼里游手好闲、不成器的小叔子,居然真的考上了?还是头名?
王柳芳见状,脸上的笑容更加热切,几乎要粘贴来:“刘家妹妹,你看这真是天大的喜事!”
“要不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请妹妹和你家小叔子,一起去我家里吃顿便饭?”
“让我家那侄女也出来见见,年轻人嘛,多处处……”
刘娴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并没有答应,反而将手中篮子上盖着的红布扯开,又将桂花酥上的红纸撕掉。
她对着王柳芳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里没了之前的讨好,多了几分疏离和隐隐的得意:
“哎呀,王姐姐,真不凑巧!今天我家小叔子高中,我这当嫂嫂的,早就说好了要亲自下厨,给他做顿好的庆祝庆祝呢!”
“你看,连点心我都买好了,金桂坊最好的桂花酥!”
王柳芳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一想到陈惑如今的身份,还是硬着头皮,试图挽回:
“哎哟,陈惑现在可是九品官人了!”
“加之你家陈仪也在衙门做事,妹妹你身份不同往日,怎么能亲自下厨呢?太辛苦了!”
“这样,我带着我家侄女,去你家帮忙!让她也学着点,以后也好……”
“别!可别!”刘娴立刻打断她。
“真不好意思,王姐姐,我今天买的菜啊,就够我跟我家小叔子两个人吃的,多一双筷子都匀不出来了。而且啊……”
她故意顿了顿:“而且我这人吧,不太爱做鸡腿,也做不到顿顿都有鸡腿吃。”
“你们家侄女……怕是金贵惯了,来了我家,只怕要受苦呢。”
这话一出,王柳芳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刘娴却不再看她,将篮子挎在臂弯里,挺起胸膛,下巴微扬,如同一只斗胜的大白鹅,得意洋洋地一扭一扭转身离开了。
她还没走出多远,身后院子里就隐约传来了王柳芳气急败坏的责骂声和王梅花委屈的争辩:
“啊?不是你要我坚决拒绝的吗?”
“是我说的又怎样?谁知道他真能考中头名?”
“那……那我现在愿意嫁了还不行吗?现在去说和还来得及吧……”
听着身后传来的争吵,刘娴心里象三伏天喝了冰水一样舒坦畅快!
但紧接着,一股强烈的不真实感又涌了上来。
“头名?陈惑?真的假的?”
她越想越不放心,脚步一顿,立刻转身,也顾不上回家了,径直朝着县衙方向快步走去。
她非得亲眼看看那红榜不可!
……
另一边,陈惑提着黑刀,不紧不慢地走在回家的青石板路上,心中也在思忖。
武考第一,他并不意外。
五十颗尸兵獠牙,众目睽睽之下清点,做不得假。
但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文考成绩竟然也是第一。
虽然他对那三道题的答案颇有信心,尤其是结合了前世的见识。
但他也清楚,时代不同,观念迥异,自己那套“离经叛道”的答案,未必符合海角岛当下主流,更未必能入考官的眼。
而且他深知,以葫芦城乃至海角岛如今的制度,所谓的文考,其正规性远不如前世的科举。
文考的成绩,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批阅考官的喜好和倾向。
只要答题思路能与考官契合,获得高分并非难事。
“吕羽……”
陈惑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手持大关刀、气势凌厉的女考官身影。
那位吕主考,其理念,与自己的某些想法不谋而合。
她是有心想要整顿葫芦城,甚至整个海角岛积弊的?
“听说她是州府空降,与葫芦城本土势力并非一路……”陈惑心思电转。
他想到了兄长陈仪,正是因为得罪了城主次女,才导致陈家在外城举步维艰。
如此看来,陈家与城主派系注定难以共存。
那么,这位代表州府意志的吕羽,或许会成为陈家,或者说自己,一个潜在的依靠?
不过,这些派系争斗、山头林立的情况,他现在所知甚少,完全处于两眼一抹黑的状态。
贸然站队,绝非明智之举。
“还需谨慎,多看,多听。”陈惑暗自告诫自己。
就在他思虑纷杂之际,前方巷口,一个身着淡青色衣裙、作侍女打扮的女子,突然悄无声息地出现,拦住他的去路。
陈惑心中一凛,瞬间警剔起来,手下意识地按住了黑刀刀柄。
那侍女面容普通,但眼神锐利,气息沉凝。
她对着陈惑微微屈膝一礼,声音平淡无波:“陈公子,我家主人有请,劳烦移步一叙。”
陈惑目光微凝,仔细感知,心中顿时一沉。
这侍女看似寻常,但周身散发出的气血波动却异常雄浑凌厉,远在自己之上!
至少也是开窍巅峰,甚至可能是吞气期的高手!
一个侍女便有如此修为,其主人又该是何等人物?
“请问贵主人是?”陈惑沉声问道。
那侍女却只是微微摇头:“公子去了便知。”
她虽未明说,但身形隐隐封住了陈惑的退路,态度虽然客气,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陈惑心念急转,此地乃是外城城内,距离县衙不算太远,光天化日之下,对方应该不至于公然行凶。
而且以此侍女的实力,若真想对自己不利,恐怕自己也难以逃脱。
权衡利弊,陈惑缓缓松开了按着刀柄的手,面色恢复平静:“既如此,请姑娘带路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且去看看,这突如其来的“邀请”,究竟所为何事。
陈惑跟着那侍女,穿街过巷,来到了外城最奢华的酒楼听雨轩。
侍女引着他直接上了二楼,推开一间名为听雪阁的包间房门,对陈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待到陈惑进门,立刻从外面轻轻关上了门,如同门神般守在了外面。
陈惑迈步走入包间。
室内陈设奢华,地上铺着柔软的兽皮地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雅的檀香。
包间分为内外两进,外面摆着一桌精致的酒菜,碗筷俱全,却无人动过。
里面则用一扇绘制着山水烟雨的半透明屏风隔开,屏风后隐约可见一张铺设华丽的卧榻,轻纱帷幔垂落,暧昧而神秘。
通过那朦胧的屏风,陈惑能看到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身影,罗裳半解,青丝披散,正慵懒地斜倚在卧榻之上,一双眸子,仿佛穿透了屏风,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
陈惑站定,尚未开口,屏风后的女子却先出声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一丝磁性,又隐含着一丝居高临下的玩味:
“陈惑,陈青之子。”
“靠着你老爹留下的一点馀荫,在巡捕房混了个小捕头的闲职。”
“不过嘛……声名可不咋地。”
“喝花酒,爱赌博,欺软怕硬,贪小便宜……”
她轻声细书着陈惑过往的劣迹,说到最后,自己先忍不住轻笑起来,笑声如同玉珠落盘,却带着一股寒意。
突然,她话锋猛地一转,声音里透出几分冷意:
“没想到,你倒是很会藏拙嘛……”
“这一点,和你那个大哥陈仪一样,都那么令人……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