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陈启元穿上一身白色的长衫,迈步走进了倚红楼,进门后,他对龟公说道,“我找丁香姑娘。”
龟公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委婉地劝道,“丁香姑娘现在正在忙,要不然换……”
陈启元没有说话,轻轻晃了一下钱袋,传出银元碰撞的悦耳的声音。
龟公何等耳力,立马满脸堆笑,“瞧我这记性,丁香姑娘这时应该忙完了,快随小的来。”
然后一路带着他到了桃夭居旁边那栋小楼。
……
在途中,陈启元询问了一下价格,才知道不同的服务有不同的价位。
最低消费两个银元,只听曲,限时一个时辰。
要喝酒的话,再加三个银元
至于能不能留下来过夜,就要看客官自己的本事了,能丁香姑娘看得上他才行。
也就是说,花五个银元,就只能听听曲,喝喝小酒。想要得手,得花更多的钱,更多时间。
沉没成本这一套,算是给他们玩明白了。
陈启元好奇之下,问起桃红姑娘的行情。
作为倚红楼最当红的姑娘,打个茶围就要三个银元,能听她弹两首曲子,要是她心情好的话,还能舞上一曲。
至于陪酒,那得看能不能入得了她的眼。
“不过最近姑娘最近要排新的舞,所以不见客。”
那位年轻的龟公这样说着,将他领到了桃夭居旁边的那座小楼,到一处暖阁里坐下后,说道,“客官稍待片刻,丁香姑娘马上就出来。”
有侍女奉上茶水瓜果,还有一杯冰镇的果茶。
冷饮,真怀念啊。
他端起来喝了一口,虽然味道普通,但是那种冰爽,直透到心里。
“要是能把可乐的配方兑换出来就好了。”
陈启元有些遗撼地想道。
可惜,他写的那本小说,没有写到这方面。只要是小说里没有出现过的东西,就无法兑换。
侍女问,“要上酒吗?”
陈启元摆摆手,“不用。我今天是来听曲的。”
一壶酒三个银元,妹妹二丫给别人当三个月女佣才能赚到。
……
一间闺房内,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穿着一件小衣,正坐在镜子前描眉,边上放着一把琵琶,正是丁香。
她有些神思不属,不知道在想什么。
“姑娘,有客人来了。”
“是柳公子吗?”丁香一脸期待地问道,等看见侍女的神情就知道不是,顿时怏怏不乐起来,“不见,就说我不身子不舒服。”
侍女提醒道,“姑娘,您已经不舒服好几天了。再不见好的话,妈妈就要会过来问侯了。”
丁香顿时蔫了,她并不是当红的姑娘,没有任性的权利。整个倚红楼,也只有桃红才敢说不见客就不见客。
还是当花魁好啊。
她心中有些向往,幽幽地说道,“绿芍,你说我今年能选上花魁吗?”
要是能选上花魁的话,立马身价倍增,柳公子也会高看她一眼,说不定有机会嫁过去当个外室。
就算嫁不成,到人老珠黄了,也能攒下一笔钱,下半辈子都过得体面一些。
桃红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
侍女绿芍说道,“想当花魁,得有人捧才行。姑娘还是赶紧准备一下,去见客吧。”
“知道了。”
丁香叹了口气,化好妆后,披上衣服,抱着琵琶朝外面走去。
到了外堂,她脸上已经换上了职业的微笑,见到了外面那位年轻的公子,施了一礼,主动问道,“公子是第一次来吗?”
这位公子出人意料的年轻,气质象个读书人。只是看他的穿衣颇为寒酸,长得也不甚英俊,她的态度便冷淡了两分。
陈启元也在打量她,长得挺漂亮的,关键是年轻,十六七岁,正是花儿一般的年纪。身上还有一种对他来说很罕见的温婉的气质。。放到大学里能评上个系花了。
他说道,“确实是第一次来,听闻姑娘的琵琶是一绝,特意过来欣赏。”
“那奴家为公子弹一首《寒江月》吧。”
“可。”
丁香坐到演奏专用的那张椅子上,纤细的手指拨动琴弦,清脆悠扬的旋律就流转在大堂里。
……
隔壁的桃夭居,亭子里,桃红坐在石凳上,以手托腮,看着天上那轮明白,一张精致的脸上带着一缕挥之不去的忧色。
她正在为两个月后的花魁大会发愁。
她心中很清楚,今年多半是选不上花魁了。每年,南安城的花魁大会,会选出五名花魁。
去年她只排在了第五位。
论姿色,她不是最出众的,凭的是舞技和一手出众的琵琶技艺。
偏偏去年天香阁冒出一个郦姬,舞技卓绝,将她比了下去。
今年天香阁又出了一位琴技无双的温西西。
她最引以为傲的两样,都出现了强劲的对手。那两个同行比她更年轻,更漂亮,技艺更高超。她如何与她们争?
可是,她不甘心!
这一行,从来都是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她是见过那些过气的花魁的境遇的,不能说有多惨,但是见识过风光之后,变得门庭冷落,那种滋味,想想都难受。
无论如何,她都要拼一把。
这时,对面的那栋小楼中,传来琵琶的乐声。
桃红心中原本就有些烦躁,此时听到这扰人的声音,更加恼火了。
年初的时候,妈妈说丁香嫌原来的房间太小,跟她商量能不能将那栋小楼给丁香,说反正也是空着。
不就是觉得她要过气了吗?
真以为一个丁香就能代替她了?
就这琵琶的水平,再过五年也赶不上她。
在边上伺候的小侍女问道,“小姐,要回屋吗?”
“不。”
桃红才不要,凭什么她要躲?
她虽然风头不如另外几位花魁,但是在倚红楼,还没有人能威胁到她的地位的。
桃红忽略掉那恼人的琵琶声,继续思考新舞蹈的编排。
可是想来想去,依旧想不出能够胜过的郦姬的舞蹈。这更让她心烦意乱。
自从去年的花魁大会上,她见过郦姬跳的那支《仙姬》后,就已经意识到,她一辈子也跳不出这样仙气飘飘的舞姿。
那仿佛成了她的心魔,这么长时间了,每次构思出新的舞蹈,都被她自己否决掉。
这时,那那恼人的琵琶声终于停了。
桃红抬头看看夜色,觉得有点乏了,正准备回屋,刚站起身,突然听到琵琶声又响了。
这一次,弹琵琶之人技法稚嫩多了,象是初学不久,不太熟练。
她心中有些着恼,猜到是丁香的客人在弹,这样的水平,也敢献丑?
可是,那拙劣的技法弹奏出来的旋律,让她仿佛听见了低沉的战鼓声,带出一种悲壮的气势。
这是——
她后脖子上的寒毛根根竖起,毛孔一闭一合,浑身一阵躁热。眼睛陡地瞪大,呼吸都急促了。
一旁的侍女见她突然这样,有些担心起来,“小姐,你——”
“别说话!”
桃红急促地打断侍女的话,闭上眼睛,倾听着那不入流的琵琶声,眼前仿佛浮现大片的军营,无数军士排着整齐划一的队列,手持长戈,沉默地走出军营,开始列阵,大战将起——
她紧张得快喘不过气来,就在这时,琵琶声戛然而止。
“怎么没了?”
桃红简直有如百爪挠心,恨不得直接冲过去,找到那个弹奏声,让他把后面的弹完。
她七岁那年被卖到倚红楼,就开始学琵琶,在此道上浸淫十几年。存世的琵琶名曲,她全都会弹。
可是方才听的这一首,她却从未听过。简练大气,气魄雄浑,即使只有一小段,她也能断定,这是一首传世名曲!
“快,绿芍。”
桃红激动地说道,“你马上去丁香那里,将刚才那位客人请过来,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把人请过来。要是丁香敢拦的话,别跟她客气。”
“好的,婢子马上就去。”绿芍见她如此激动,连忙去了。
……
那座小楼中,丁香见陈启元突然停了下来,有些惊讶地问道,“公子弹奏的是什么曲子?奴家怎么从未听过。”
陈启元将琵琶还了回去,“曲名《霸王卸甲》。”
“果然曲如其名。”丁香赞叹道,“只是公子为何不弹完?”
“时间到了。”
“哦。不知这首曲子是何人所作?”
“是我作的。”
丁香噗嗤一笑,“公子莫要说笑。”
这人的水平,最多学了几个月,怎么可能作出这么好的曲子?
她才不信。
这时,陈启元听到门外传来两声咳嗽,起身告辞,“看样子,姑娘还有客人,我就不打扰了。”
丁香恳求道,“公子,这首曲子奴家很是喜欢,能将谱子送给奴家吗?”
陈启元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其他表示,微微一笑说道,“下次有机会再弹给姑娘听。”
说完转身走了。
“公子——”
丁香正想追过去,门外的侍女拦住她,兴奋地说道,“姑娘,柳公子来了。就在外面等着呢。”
柳公子?
她不由迟疑了一下,就见到那位年轻的公子出门后,被人拦住了。
她一眼认出,那是桃红的侍女。
丁香气得一跺脚,不过想到柳公子在等她,只得作罢。回屋重新换衣服去了。
见柳公子,自然不能穿这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