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区街道办副主任宋宝根。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確认没有听错。
小玲用力点头,眼里的泪还没干,但那股倔强的光更亮了:
“就是他!我们那片都归他管!刘大疤瘌见了宋宝根,都得叫一声『根哥』!去年我家里房子漏雨,低保申请卡在街道,跑断腿都没人理。最后最后是托人去合作社给刘大疤瘌送了条好烟,第二天就有人来修房子了!那个盖章,还是宋宝根亲自给补的!”
小玲的声音带著一种冰冷的讽刺:
“你说,不是穿一条裤子,能这样”
郑仪將“宋宝根”这个名字和关联信息,清晰地录入备忘录。
“还有別的吗”
他抬头,目光沉稳。
“关於合作社,关於他们怎么操作的还有那个跳楼的小周,她家人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小玲咬著嘴唇,似乎在记忆中搜寻,也像是在权衡。
“掛名”
她开口,声音低了些。
“像我这种,想自己在外面找点零活都不行,都得在合作社『掛名』。去工厂打个卡,露个脸,干不干活另说。然后每个月等著那几十块钱的『签工费』。合作社拿这名单,去政府领什么补贴。”
她指指自己父亲:
“我爸他们这些真被『买断』的,更惨!合作社根本不介绍正经工作,就是有重活累活缺人了,才叫他们去,工钱压著不给,找各种理由扣!我见过合作社的帐本!是偷偷看到的!”
小玲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但隨即又被愤怒取代:
“他们有两本帐!一本给上头看的,乾乾净净!另一本专门记我们这些人的!名字、身份证號、按了指印的空白合同还记著欠了多少钱、借了多少高利贷!”
“这些帐本在哪儿”
“在刘大疤瘌在合作社那个办公室!靠里边锁著的那个铁皮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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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玲急切地说。
“小周姐死后,他们肯定转移了!我后来再去那边帮厨送饭,那个铁皮柜就空了!”
郑仪的手指飞快地记录著。
“小周的家人呢”
“不知道”
小玲眼神黯淡下来。
“出事没多久,好像就搬走了,听说是回老家了。有人找过她们家麻烦”
就在这时。
砰!砰!砰!
沉重的、毫不客气的砸门声猛地响起!
同时,一个粗暴囂张的男声在门外炸响:
“老张头!开门!知道你回来了!狗日的,敢让虎子哥在风口里等你大半宿给老子滚出来!”
老张头像被雷劈了一样,瞬间脸色煞白如纸,浑身筛糠般抖起来,眼神惊恐万分!
小玲也嚇得脸色惨白,猛地捂住了嘴,身体僵硬。
门外,另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响起:
“就是这家!灯亮著!老东西刚才肯定去买吃的了!妈的!”
“开门!再不开老子踹门了!”
“虎子哥,你消消气,让我来”
砸门声更重了!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粗暴的叫骂和砸门声如同催命符。
郑仪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他迅速將手机揣回口袋,然后动作极其自然地弯腰,一把抄起墙角那根顶门用的、手臂粗细的实心木棍!
顺手还將一个装土豆的破塑胶袋抓在手里。
他对著嚇傻的老张头和小玲,做了一个极其清晰、不容置疑的手势:
躲到里屋去!別出声!
然后,他压低了嗓子,模仿著一种带著点市井痞气、又有些含混不清的本地腔调,衝著门口不耐烦地吼道:
“谁啊!敲魂啊!还让不让人喝酒了!”
门外的砸门声和叫骂声猛地一顿。
显然,屋里传出的这个陌生、凶悍的回应,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
趁著这一剎那的安静。
郑仪猛地拉开了门栓!
但他没有完全拉开,而是將门猛地向外推开一条缝!
同时,他整个人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半边身体藏在了门后,只把拿著破塑胶袋和木棍的手探出去大半!
门缝里,两个穿著紧身黑夹克、剃著青皮头、满身酒气的小年轻正抬著脚准备踹门。
其中一个领头的,眼神凶狠,正是“虎子哥”。
另一个瘦猴样的小弟也一脸凶相。
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开门和门缝里露出的木棍头嚇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郑仪手里的实木棍子隔著门缝,作势就要往虎子哥脸上砸:
“狗日的!老子刚贏了点钱,买点好酒好菜回来喝两盅,谁他妈这么不长眼在门口號丧!”
他嗓门很大,夹杂著“愤怒”的咆哮,唾沫星子似乎都要喷到虎子脸上。
“再他妈號一句试试!”
虎子哥和小弟被他这一连串的“表演”弄得有点懵。
眼前这人看穿著不像住这种破地方的,可这骂街的气势、这满口的匪气、这抄傢伙的架势又分明是个蛮横不好惹的滚刀肉!
而且他说他“刚贏了钱”
这
虎子哥脸上的横肉抖了抖,凶光闪烁不定。
他看了一眼郑仪手里的木棍,又看了看门缝后面那张被阴影遮住大半、看不清神情的脸。
“你你他妈谁啊”
虎子梗著脖子,但气势明显弱了点。
“老子找老张头!关你屁事!”
“老子是他表侄子!刚从外地回来!找他有事!”
郑仪张口就来,语气更加蛮横:
“老东西欠你们钱了欠多少报个帐!”
他另一只手从夹克口袋里猛地抽出来钱包,在门缝阴影里一晃,动作粗暴:
“要钱是吧老子刚贏了点!说!欠你们多少!”
他这副“愣头青”加“暴发户”的滚刀肉姿態,彻底把虎子和小弟给唬住了。
两人面面相覷。
他们是来逼债收帐嚇唬人的,碰上这种看上去又浑又有俩糟钱还爱管閒事的刺头不值当。
尤其这人嘴里嚷嚷著“贏了钱”,谁知道他后面有没有赌场的路子
这年头在外面混,讲究个和气生財,摸不清底细的愣子最难缠。
虎子哥脸上的凶气褪了,眼神滴溜溜转,换了副稍显缓和的语气:
“哦原来是老张头的表侄子”
他打著哈哈:
“误会!都是误会!我们就是路过,看看老张头是不是有啥困难”
郑仪丝毫不给面子,木棍往前又挺了挺,几乎要戳到虎子的衣服:
“看看有你妈这么敲门的!老子当是討命鬼呢!”
他喘著粗气,像头被激怒的野牛:
“还不滚!等著老子请你们喝酒!”
虎子脸皮抽搐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但终究没发作。
他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
“行!行!表侄子是吧你横!你等著!”
他又凶狠地瞪了半掩著的门缝一眼,似乎要把门后的人刻在脑子里。
“我们走!”
他一甩头,带著那个小弟,骂骂咧咧地转身下了楼。
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楼道里。
直到那两人的脚步声完全消失。
郑仪才猛地关上门,利落地插上门栓。
屋里,死一样的寂静。
老张头瘫坐在床边,面无人色,还在抖。
小玲捂著嘴,瞪大眼睛看著郑仪,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后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
郑仪隨手將那根木棍靠在门边,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点击。
一个电话拨了出去。
嘟…嘟…嘟…
几声响后,电话接通。
“赵处。”
郑仪的声音恢復了平时的沉稳冷静,但依旧压得极低:
“是我,郑仪。”
“嗯郑研究员什么事”
电话那头传来赵波略带诧异的问询。
郑语速飞快,字字清晰:
“我在铁北新村老工人张卫国家里。刚才遇到两个叫『虎子』的人来砸门逼债,是刘德海的手下,被我暂时唬退了。”
他稍作停顿。
“根据张卫国女儿小玲提供的关键信息:东城区街道办副主任宋宝根,与刘德海关係密切,涉嫌为黑恶势力提供保护伞。刘德海控制的『星火』等劳务合作社,存在两套帐目,內帐涉及工人掛名、高利贷、剋扣薪资等违法行为,原有实物帐本可能被转移。跳楼女工小周事件基本確认存在,死者家属已搬离本地。”
他语速不减:
“情况紧急,威胁现实存在。请求立刻协调安全保护和证据固定措施!目標是张卫国及其女儿张玲!”
电话那头,赵波沉默了一秒。
隨即,一个斩钉截铁、带著命令口吻的声音传来:
“位置发我!锁好门!哪也別去!等我五分钟!”